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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另一边,百轻铃被禁足于百花阁中,忧心叶星洲的嘱托,又闯不过阁外重重护卫,加之被依赖的阮玉和百幽绝连番伤害,心中更觉气恼愤懑,闹得阁中不可安生。几次纵火未遂后,小婢终于像是看到了曙光般地前来通报,道奶娘过来看少教主了。这个奶娘是玉生烟的陪嫁嬷嬷,当初因百幽绝以玉家三十多口人为要挟,逼迫玉生烟,奶娘的丈夫本是玉家一管事,死于魔教之手。故她心里对魔教一直又恨又惧,玉生烟看中她与魔教的深仇,这才要了她做陪嫁。
后定真要玉生烟盗魔教地图,也是奶娘从中传信,寒山寺一役,又是她得玉生烟遗嘱,将两个孩子调换。她虽不知玉生烟此行真意,但她恨百幽绝,只要能让他难受的事情,她都会去做。而她同时又惧百幽绝,故而如此多年,也没勇气将真相说出。
但苏泠鸢的到来,却给了她提前动手的勇气。
楚玖以想与唐重霜过招为由,与他缠斗至奶娘的寻烟阁,因她与玉生烟八分相似的脸,奶娘极为震惊,道她肖似故人,怀念万分,邀她进屋喝杯茶水。
按照苏泠鸢的性子那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但是唐重霜在,而他又恰好也对苏泠鸢的生世存了那么些疑惑,便欣然同意。后又代楚玖回了奶娘问的何方人士,年龄几何,家中父母长辈等问题,奶娘脸上震惊更甚,都已经掩盖不住了,匆匆道了句抱恙,将二人送走。
方出寻烟阁,阮玉便已闻讯赶来,言说寻烟阁中老妪脾气古怪,恐开罪了二人。
唐重霜笑眯眯地道:“我却觉得老人家颇为和蔼,还邀请我二人进去吃了杯茶,问我二人何方人士,年龄几何,有否婚配,是否夫妻,如此有眼光。”
阮玉一时又是担忧又是气愤,脸色好不复杂。
唐重霜盯着阮玉,楚玖盯着唐重霜,三人心思各异,各有思量。
而在三人走后,内心经历了一番周折的奶娘出了院,直奔百花阁。
奶娘在魔教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尤其是玉生烟亡故后,百幽绝曾不止一次要她为玉生烟陪葬,幸而百轻铃粘她,见不到她便大吵大闹,这才使她逃过一劫。虽随着百轻铃年岁渐长,不再亲近于她,百幽绝也渐渐接受了玉生烟已经离开的事实,不再迁怒于她,她对百轻铃的感激与喜欢,却是再也消不下去了。
加之在她心里,魔教众人皆恶,唯有她与从不属于这里的百轻铃是唯一例外的,在潜意识里,她已经将百轻铃当做了她的救赎。她越想百轻铃知道一切,然后带她离开魔教,就越怕百幽绝得知一切,将她千刀万剐。
但是现在苏泠鸢已经回来了,她那张与玉生烟八分相似的脸,任谁看了都会起疑,百幽绝定然也会如此想。他一定会查出来的,到时候不仅是她,说不定百轻铃都难逃一劫,百幽绝是如此残忍的一个人,他做得出这种事的。
所以她选择了向百轻铃摊牌,并邀她一齐逃出魔教。
百轻铃仍处于震惊中,这一切委实太过奇幻,她叫了十七年的父亲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的亲生父亲已经被她亲手害死,她不是魔教少教主,而是避雪宗少宗主,真正......该与叶星洲有婚约的人。
她所有思绪在脑海里过了一圈,留下最剧烈的,却是这个想法。
她先前有多么嫉妒苏泠鸢与叶星洲的婚约,嫉妒得只想将她杀掉,这个婚约就此作废,现在就有多么喜欢它。
大概姻缘天注定,便是如此吧。
这一瞬间,过往十七年百幽绝对她的无限宠溺,阮玉等人对她的无限包容,魔教这个地方承载着她幼年少年的多少欢声笑语,顷刻间都化为粉末,烟消云散。她脑海里只余下了叶星洲这三个字,如魔障了一般。
她对奶娘道:“其实我此番出教,爱上了一个人,他是一个正人君子,十分有才能,是下一任的武林盟主。但是因为他想要除魔卫道,所以玉哥哥担心我,把我抓了回来。可是我现在已经和魔教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原先和苏泠鸢有婚约,可是苏泠鸢不是苏覆的女儿,所以和他有婚约的是我,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奶娘你一定要帮我。”
奶娘一听,觉得这二人姻缘天成,而且对方又颇有能力,正解决了她逃出魔教后找谁庇护才能免于百幽绝迫害的后顾之忧,当即便表示她愿为二人肝脑涂地。
百轻铃再道:“那人不久前给我传了封信,要我去偷魔教地图,他就在岭下接应,可是我现在被父......教主关了禁闭,不得出阁。奶娘你只需称病央教主放我出阁去探视你,我自会寻机偷入云鹰楼取地图,事成后我便回来接你。”
奶娘握着她的手:“我一个老妇,能逃出去的几率少之又少,也怕托你后腿。可我想着,万一到时候,旁人不信你与苏泠鸢的身份被调换,我不在,无人与你作证,这可如何是好?所以奶娘为了你,便是爬,也要爬出去的。”
百轻铃美目一转,随即大为感动地掉泪,言说自己绝对不会忘了奶娘,心里却在想奶娘所言不无道理,该是用一种更为稳妥的方法。
又一日,果传来奶娘病重的消息,她遣人去央百幽绝,言说想见百轻铃,百幽绝未做多想,便同意了。百轻铃跟着十一二护卫一齐进了寻烟阁,情真意切地跪在奶娘床前痛哭,等婢女们将门搭上后,便与奶娘道:
“我现在就潜进云鹰楼中盗地图,一炷香的时间后,护卫会叫我回去,在此之前,奶娘你要寻机跑到寻烟阁后连接池塘的密道里。密道在一座半月型假山下,沿着密道走到第三个拐角右转,取灯盏下一片钥匙开了尽头的门,便到了鹰岭十八涧,在涧中放信号,会有人前来接应。只开了门后,钥匙一定记得放回原位,我取了地图回程说不定还要用到。”
奶娘点头,叮嘱百轻铃一定记得回程,便见她轻巧地翻过窗棂,一晃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魔教教内戒卫森严,但对百轻铃来说却实算不得什么,她从小到大都不知道闯过多少次禁地,护卫们俱认识她,察觉到是她闯入,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前她被困于百花阁中,皆因那些护卫受了明令不允她跑出百花阁,但云鹰楼中的护卫却没接到不允许她入云鹰楼的命令,因而这便又给了她可乘之机。
她一路直上云鹰楼顶,待护卫们反应过来她此行实在怪异时,她已经在一方釉里赭花卉宝座下面拿到了尤带血迹的总坛地图。就要原路返回,却见百幽绝推门而入,似已等候多时。
他道:“轻铃,把你拿的东西放下,即刻回到百花阁,我便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百轻铃捂紧了胸口摇头,一步步往后退:“我什么东西都没拿。”
百幽绝喝:“轻铃!”
“你也不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百轻铃大喊:“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你打我,骂我,还罚我!”
她到底没有将那句脱口而出的“我根本不是你女儿”说出口,因她还有思量,知此言一出,便再无转圜的余地,而她还需要将地图拿出教。
她转头翻窗欲逃,百幽绝便去抓她,二人在云鹰楼上打了起来。百幽绝怕伤她,招招留手,然百轻铃一心欲逃,察觉百幽绝意图后反而得寸进尺,招招致命。
最后,她将三枚银针逼入百幽绝胸口,也受了百幽绝不轻的一掌,撞到一丛花草上,吐出一口血来,恨恨地看了百幽绝一眼,转身便走。
护卫们叫着“教主!”围拢,被百幽绝一掌拍散,他捂住胸口,呕出一大滩黑血,双目血红:“还不去追!”
说罢,踉跄着后退两步,勉力站定,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昏倒。
百轻铃带着地图跑回寻烟阁,路遇不少护卫,她自知不敌,只得先躲进了一旁的草丛里,寻机再跑。忽见面前一截天青云锦衣袍掠过,一个颀长的人影笼罩住了她藏身的一方小天地,正惊恐万分时,听见这人清朗的嗓音:“这里无需再找,往西阁而去。”
诸护卫应声,纷纷散去,唯有这人还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我给你半盏茶的时间,若想通了,你随我回去,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若还是想走,我便当做今天没有见过你,以后也愿再见不到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瑟瑟秋风卷着枯叶落下,撩动半长的草丛,微微露出其下人漆黑的发顶,一截与枯败草色截然相反的艳红衣摆。
又是一阵秋风刮过,带走了那截天青云锦的衣摆,像吹走了树梢悠悠落下的一片枯叶。
百轻铃站起身,仍旧朝着寻烟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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