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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雪宗宗主名苏覆,年约四十,身长八尺有余,仪表堂堂。楚玖见他时,他正端坐在一方明黄花梨圈椅上,执着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细细摩挲,眼神缱绻而温柔。见了她,那柔光不减,渐渐将她包裹其中,只眼角生了几道细小纹路的隽秀中年男人归剑入鞘,示意她走近些来。
“一转眼,我的筝儿便这样大了,仿佛在我膝下承欢还是昨日,若能见你这般模样,你母亲也定会欣慰。”
因鸢指纸鸢,浑名纸风筝,苏泠鸢她娘在世时便给她取了个筝的小名,旁人叫她苏小姐,亲近之人则会唤她阿筝。
楚玖神色仍旧淡淡地,苏覆早已习惯了女儿的冷淡,也不觉拂了面子,将手中长剑递给她。
楚玖有些不明所以,将目光投向了苏覆。
“你年岁渐长,于剑法上的领悟已堪为父,这避雪剑,也是时候交于你手了。”
楚玖无动于衷,苏覆只好又道:“明日便是比武招亲,若是那些混小子你满意,为父便不说二话,若是你不满意,就拿着为父的剑,将他们尽数打回去!”
楚玖便伸手接了,玉白的手指执着莹白的长剑,剑身寒气凌冽,与少女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场相得益彰,苏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听苏烈说,方才有人闯你咏絮阁?”
想到百轻铃,楚玖眉头微拧,复又平整:“不过是一魔教杂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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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堂避雪阁,楚玖执剑往练剑堂走,现下正是教习们上课的时辰,宗里弟子多聚于练剑堂,因而这一路走来,竟是未见人影。
她绕过一方花团锦簇的园林,拨开眼前密如珠帘的垂柳,微微偏头,忽觉后方一道暗劲袭来,侧身一躲,还未细想,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跟那人对打了起来。
只见垂柳飘扬,如丝如瀑,忽而四散,忽又聚拢,摇摆不停。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陷在纷飞的垂柳里,白如雪,红似花,时而交缠,时而分离,衣袂翩跹,青丝纠缠,有风从不知何方来,染了一身甜腻的百花香,打在两人身上。
楚玖手中的避雪剑停在那人脖颈一侧,尚未出鞘,已能感受到其中寒芒万点,冻人骨髓。
一如那握剑的少女。
那人便笑,一双饱满的菱唇肆意地勾起,笑得张狂又邪肆。
“不过几日未见,阿筝师妹便要对我拔剑相向,真叫人伤心。”
这是一个样貌无比俊美的男子,剑眉飞挑,双目狭长,唇若含珠,一身暗红对襟长袍,掐腰束着一根攒金玉玲珑腰带,衣上绣大朵海棠,掐了银线混在里面,动时周身波光粼粼,尤为惹人注目。
然最叫人惊讶的,不是这人一身珠光宝气,华贵无匹,而是他周身那股亦正亦邪的气息。他笑时邪肆,沉时狠戾,双眸深如寒潭,唇边非讥即讽,而一旦动手,便是迅疾如电,大开大合,如巨浪拍崖,气势磅礴,连带着他周身气势也变得雄浑稳泰,大义凛然。
凭着这张脸和这身衣裳,楚玖便推知到了这人的身份。
亦是一个男配,不过不是被女主收服也不是被男主收服的,而是从头至尾都死死拜倒在女配苏泠鸢的石榴裙下,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最后被男主叶星洲一剑毙命。
面对一个忠心不渝的追求者,楚玖不知是该打消他的积极性,还是将他拉拢到同一战线好。
而她的“不知该如何”,便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拿下了搁在他脖子边的剑。
那人却一伸手,五根修长漂亮的手指握上了避雪剑鞘。
“阿筝拿了避雪剑,第一个便是来打我么?”
语气温柔缱绻,尾音拉长,带了些勾人的滋味,声音更是低沉,极富磁性,双眸灼灼地看着她,内里带了火,也带了冰。
楚玖被撩得心里打了个突,同时又有点小害怕。
这个人可是个名副其实的神经病啊,全世界在他眼里也就只有苏泠鸢和其他人的区别,为了苏泠鸢说叛魔教就叛魔教,说杀人满门便杀人满门,要是在他这里露了个馅,叫他发现了什么,任务很可能就直接失败了。
楚玖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丹田气力运转,从掌心漫出一股内力,沿着避雪剑袭上那人抓住剑鞘的手。
逼得那人不得不松手后,楚玖收剑,道:“你若不后袭,我不会对你动手。”
“阿筝莫要愧疚,我喜欢你同我动手,动脚也行,你如何对我,我都喜欢。”
楚玖:......
冷漠。
“只是,你若是这样对别人,就莫怪我生气了。”
那人神情陡然一变,凤目微眯,很危险地看着她:“为何要比武招亲?为何我此前都不曾听闻?阿筝莫是忘记我先前同你说过的话了。”
“你说过何话,与我何干?”
“呵......”
“阿筝总是这么不长记性,让我很是烦恼,也罢,不过是比武招亲,既然阿筝想,我便赢了那些癞蛤蟆,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他说完,身形一动,踩着纤细的垂柳一跃而起,暗红的身影在空中几次跃动,倏忽间便不见了人影。
唐重霜,七星阁少阁主,修海月剑,练化物步,天分极高,与执问水剑的叶星洲亦有一战之力。
无论如何,楚玖都不能与他为敌,有了他,面对叶星洲时,她方能全身而退。
明日要比武招亲,那明日便可以见到叶星洲了。
武林第一美人,兼避雪山庄独女苏泠鸢的比武招亲,声势自然浩大。来人有恋慕她样貌者,有看重她背后避雪山庄者,亦或是二者皆有。当日,飞雀楼下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一白衣负剑的青年行在人潮中,一步一步地往近前挪,耳边充斥着诸人不加掩饰的争吵与侃侃而谈,清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鄙夷与厌烦。
那个女人......居然可以毫无负担地大张旗鼓捣鼓一场轰动全武林的比武招亲,在他们心里,什么承诺誓言皆不值一提吧。
再想到那个红裙娇俏的少女,一路陪他,温言软语,心头的火气终于压下些许。
楚玖站在飞雀楼顶,可以清楚地看到下方似要掀破天空的热闹,而她方一现身,白色对襟广袖留仙裙,并一件鲛丝云纹绣花大袖衫,纤腰紧束,衣袂翩翩,仙气逼人,瞬间便将下方的热闹再推上一个高度。
习武之人五感极强,被如此多灼热的视线锁住,楚玖只觉厌烦,方想退回楼里,不期然地与一双黝黑清亮的瞳子对上,再一眨眼,那双眼睛便不知去哪儿了。
苏覆倒是一直饶有兴趣地凭栏远眺,将这些狂热的视线都收于眼中,胸中陡然涌起了一股“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
如此多的女婿,他要挑哪一位的好?一眼望去,又觉无论哪一位都不够好配上他的筝儿。七星阁那孩子倒是好,只是今日这里这么多人,他能取胜否?筝儿可只嫁英才。
因是比武招亲,便选用擂台赛制,一位一位地上,赢者守擂,输者下台,最后择出优胜者与苏泠鸢对局。
因有武林第一美人亲临的最后福利,因而即便是败退下来的也不愿走,迟来的渐渐赶到,飞雀楼下面人数居然不减反增。
苏覆与他大弟子苏烈并一干小师弟师妹们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品评一二,偏头叫楚玖也一并过去关心一下战局。
楚玖垂眸。
今日比武招亲只会有一个赢家,而避雪宗全宗,都会毁在这个人手里。
正想着,飞雀楼里并楼下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惊呼,女弟子忘我地高声叫着:“玉面郎!”
楚玖眉心一拧,玉面郎是唐重霜走江湖时女郎们给他取的名号,他上去了,下面那群小鱼小虾就没有冒头的机会了。
唐重霜今日换了一身深红绕襟短打,裤脚袖腕紧束,墨发也绑了上去,露出一张美若冠玉的脸,浑身干净清爽到不行。不怪那些女弟子们如此激动。
他飞身上台,还不待自报家门,便将先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守擂成功的男人一脚踹下台,睥睨万千的眼神扫视台下一圈,张狂道:
“苏泠鸢是我唐重霜看上的女人,今日谁敢上台,我便废了他一身筋骨。”
台下诸位跃跃欲试者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青年。
周遭女弟子们的尖叫呐喊声愈发大了。
苏覆装模作样地骂了几声:“如此张狂小儿,也敢娶我女儿?”
眼神里却是掩不住的欣赏。
唐重霜威胁一通,久久无人上前,他便以为总算是稳操胜券了,面向飞雀楼一个抱拳,惹得苏覆朗声笑出。
台下目睹全程的白衣青年握紧了拳头,踏着阶梯缓缓上了台。
青年瘦弱,长袍曳地,轻盈似纱。墨发半束,仅用一根玉带系着,面容隽秀,眸光澄澈,嘴角带笑,有淡淡温润的流光从他身上蔓延,叫人如沐春风。
台下女弟子们又一次看呆了去。
他周身的气质太过温润端方,若不是背负长剑,步伐有力,暗含内功法门,叫人见之忘俗,倒真像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
唐重霜看着他,眸子渐渐眯了起来。
“书生”上台后,朝着唐重霜拱手一礼,笑:“在下叶星洲,初入江湖,闻苏小姐美名,有意求娶之,望唐兄指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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