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麟幽是在三日后再次苏醒的，彼时因为青崖已经甩手不干，所以照顾他煎药喝药这种事都是楚玖一手来的。令飞霜有时也会来帮她，不过是看着炉灶里的火，免得小孩儿将房子都烧了，对于喂药，他是坚决不插手。

    楚玖只能把这归结于男主男二之间相斥的磁场，并表示理解，于是这番举动在令飞霜眼里，就显得非常任劳任怨了。

    待楚玖将滚烫的药碗端到床边的黄花梨木案上，嘬着被药碗烫红的两根手指，滴溜溜地转着两颗圆眼珠等着汤药冷下来时，祁连麟幽就醒了。

    还好他这次记得自己目前的处境，没有再对楚玖怒目以对。

    “你醒啦！”楚玖将冷下来的汤药往前推了推：“快喝药吧。”

    祁连麟幽：......

    他很勉强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脚趾，狭长的凤眼中一闪而过的难堪，偏头不看那碗药：“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楚玖道：“不如你就嫁给我师兄吧。”

    在原文中，楚玖贪慕祁连麟幽美色，年纪虽小却也看出这人身份不凡，以救命之恩为由要他许下娶她为妻的诺言，祁连麟幽虽然没有当场答应，却给了楚玖一块玉佩。楚玖这番挟恩图报的做法令祁连麟幽对她打消了大半的好感，是以之后虽也念念不忘了一段时间，可当女主秦沐皖不顾危险救过他两次后他的心便彻底偏了，白白让楚玖做了秦沐皖的眼中钉、肉中刺，让两人针锋相对，乃至楚玖对秦沐皖动手后他便心安理得地毫不留情。

    祁连麟幽原本就是这么一个冷血无情到令人发指的人，楚玖既已知晓，便不会再上赶着送去给他虐。实际上要是她能早穿越过来几天，她甚至都不会去救这个男人。

    没有这段缘因，楚玖这辈子也没机会到秦沐皖跟前去凑，过了几年被逐出医谷，也是一个富家小姐，顶多日后打着医谷幌子招摇时被秦沐皖打几下脸，却不至于到最后家破人亡尸首异地的下场。这样算来，楚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只可惜系统不给她这个机会，所以楚玖只能在事后尽量洗干净和祁连麟幽之间的关系。

    她心里分得很清楚，不说祁连麟幽是男主，就他这个性格，也只有像女主那样有主角光环坚韧无比的人能降住，她这种身娇体弱的，还是比较适合抱令飞霜大腿。

    金大腿被她这句话震得怔了怔，极力摆脱心底里涌上来的嫌恶感，不悦道：

    “胡闹，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小时候我阿哥经常给我讲睡前故事。”

    “你阿哥给你讲的故事都是骗你的。”

    令飞霜走近来，微弯腰，执起她两只白嫩嫩的小手，再冷冷地看了躺在床上的祁连麟幽。

    “再给三日，调养好后便出谷吧，晚晚救你也非要你报答，日后便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在他们走后良久，祁连麟幽挣扎着挪近了床边的小案，探头咬住了碗沿，就着这个动作灌入了一碗苦的发慌的冰凉药汁。

    最后一次了，他想，这是他最后一次这么狼狈了。

    令飞霜领着楚玖去了药房，给她拿了一本医册叫她自己温习，便又去忙着青崖给他布置的任务，楚玖捧着医册半个字没看进去，在脑海里调出原文剧情又过了一遍。

    暮色四合，令飞霜终于从药材堆里抬起头，去厨房做晚膳，楚玖就老实地蹲在一旁的小药炉边给祁连麟幽熬药。

    令飞霜看着她，突然问：“晚晚，你当时为什么要救那个人？”

    楚玖顿了顿手里的小蒲扇，抬眼懵懂地看向他：“师父不是教我们行医救人吗？我虽不会行医，但是也可以救人啊！”

    言罢，又满脸雀跃地投入了煎药事业中。

    令飞霜一时失言，他觉得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这么小的孩子，哪懂什么人情世故？她会冒着危险救人，也是因为自己和师父平日的言传身教，毕竟是从这么小就跟着他们的孩子，虽平日里学习医理愚钝了些，这份医者仁心却是不可多得的。

    他松了口气，房檐下面熬药的萝卜丁又出了状况，方才添柴添得猛了，新火烧不起来，恰好从回廊角吹来一阵风，吹得小炉子里烧剩的木灰并着零星的火苗一概扑到了她身上，惊得楚玖又是一阵惊慌的尖叫。

    令飞霜赶紧跑过去，夺过楚玖手里的蒲扇，仔细看她被灰熏得白一块黑一块的小脸，终于只在额前的刘海儿上看到一个绿豆大小的缺口，这才放心。

    “我不过一会儿没盯着你，你就将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他一壁说，一壁用他白净纤细的手擦掉小孩儿脸上的烟灰，终于也将自己的手弄得脏兮兮地。瞧着小孩儿闭着眼睛逆来顺受的样子，只觉乖巧万分，直到触到眼睫下方的一片湿润，顿了顿，心软得一塌糊涂。

    “有事就要唤师兄啊。”

    ------

    三日后，祁连麟幽辞别二人下山，楚玖躲在令飞霜后面，连眼神都很少放在他身上，令飞霜对她能这么懂事非常欣慰，于是把她挡得更严实了。

    祁连麟幽剑眉紧拧，踌躇了一番，终于还是叫住了楚玖。

    “晚晚。”

    楚玖懵懂地看着他。

    晚晚是她这具身体的小名，概因她母亲足怀了她十一个月，临产时又磨蹭了将近一天一夜，将她娘折磨得够呛。

    楚玖是不太喜欢这个名字的，尤其是从祁连麟幽口中蹦出来，很容易就让她想到日后因为这个名字而让男女主产生的一系列误会。

    祁连麟幽伸手从衣襟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块玉佩你收着，日后我定会报答。”

    楚玖抿了抿唇，并不接，很是踌躇不安的样子。

    祁连麟幽便又压低了语气：“晚晚。”

    楚玖是不敢接，这块玉佩对祁连麟幽意义重大，乃是他母亲的遗物，日后是要从她这儿夺去再献给秦沐皖做定情信物的。她不敢接，怕被剁手。而且她已经察觉祁连麟幽对她生出了一些微妙的心思，不坏，却更让她担心。

    令飞霜却是听不下去了，他尤其听不得这人语调深刻地叫“晚晚”，仿佛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抵触，不知从哪一处来。待想清楚时，他已经重新将楚玖挡在了身后，语气严苛地对祁连麟幽道：“医者仁心，晚晚打小心地良善，见不得旁人受伤，是以这才将阁下带回，却并算不得什么。”

    言外之意，就算那天看到的不是他，或者不是个人，楚玖也依然会把他（它）捡回来，他并不是个特例。

    祁连麟幽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令飞霜又道：“我观阁下来历不俗，晚晚只是一个山野小儿，这等贵重的东西阁下还是收回去的好，晚晚当不起。”

    祁连麟幽看着他，再看了一眼他身后连面都不愿意露的楚玖，压下心里不知是暴怒还是失望的情绪，一言不发地走了。

    送走了祁连麟幽，楚玖的心情并没有变得多放松，再过了三日，青崖回山，带来了一封楚家的家书。令飞霜一字一句地教楚玖认读，看到楚家父母思女心切，希望她即日归家后，顿了顿，对青崖道：“晚晚先天体弱，需长久调理，加之她开慧较晚，对于医理也未触到毫毛，现在就放她下山，是不是太早了。”

    青崖道：“你也知她体弱需长久调理，短则十年多则二十年，岂能在医谷住这么久？”

    令飞霜想说他不是也在医谷住了十多年么？

    但是晚晚和他是不同的，尽管师父从来没有苛待她，也尽力为她调理身体，但是真不真心喜欢一个人，只要看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的。师父只把晚晚看做一个病人，而且是为了他而捎带上的病人，所以尽管晚晚能跟着他一起叫师父，却并不是他真正的徒弟；所以医谷是他的家，他想住多久住多久，而晚晚，一旦病人病好，就是离开医馆的时候了。

    原先本也有机会的，青崖极喜欢聪敏的小孩儿，楚玖刚入谷时也未曾遭到青崖这样的不喜，只是随着教习的时日渐多，楚玖对于医理方面的蹩脚渐渐显露，终于被青崖放弃。

    令飞霜一低头，就对上了怀里小孩儿的一双晶瞳，她眼睛生得大，又亮，颜色是化不开的浓墨，能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就像她看到的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一般。

    他无奈地摇摇头，不轻不重地点着她的额头，似叹息一般地道：“晚晚，怎么办？你要离开了。”

    “离开......”楚玖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家书，眼睛里迸出难以抑制的喜悦：“是回家吗？”

    “小没良心的......”令飞霜有些吃味，揽住她小腰的手挠了挠，惹得她连连颤抖，才道：“你这一去可就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师兄了。”

    他故意将话说得重了些，果真惹来了小孩惊恐地一眼，就见她瘪了嘴，一副很伤心很难抉择的样子：“我......我想爹爹和娘亲，还有哥哥。可是也......也想师兄......”

    “那是想师兄些还是想爹爹娘亲些？”

    楚玖本就生得玉雪团子一样，浑身没有哪一处不是圆润可爱的。尤其是那张脸，即使是泫然欲泣，鼻子眉毛皱到一起，也生动得叫人只能生出心疼来，恨不得抱在身上好好哄了。

    当然令飞霜也是这么做的，只是他越哄就忍不住越恶劣，少年人不服输的脾气就冒出头，一定要分个胜负出来。

    楚玖抿着她梨花儿一般的唇，在心里斟酌了许久，腰上那只手又威胁地探到她肚子上，才终于一撇嘴，认输：“想......想师兄些。”

    “乖。”

    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了，楚玖也得在他身上拿一些报酬才行。

    “师兄也要想我，不能忘记我了。”

    十年后我还指望着你能在女主手下救我一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