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之去了各大仙门拜访，又四处打探天机门踪迹，终于在慧空大师那里得了线索。

    老者那沧桑看透众生的双眼，在他身上巡梭几息后，阖上双目一声长叹。

    “罢了，晏道友前缘未断，老衲便也做个顺水人情。”

    慧空大师平静递给他一张小笺，仿若早已料到他会来此，也知他前来求见的目的。

    晏凌之对老者深深一拜，随后转身大步离开此间。

    他顺着上面线索和提示，这才来到枉死城中，从一个隐藏极深的阵眼突破，一阵天旋地转视线骤然变化，下一瞬神识扩散开去。

    就见半空中的一座巍峨建筑，晏凌之身形一晃动如雷霆，便直接出现在宽阔大殿外。

    门口小童似乎提前得到指令，只上前对他一拱手，做个邀请手势在前方引路。

    两人前后脚来到沈君辞寝宫，黑发紫眸的青年一身月白大氅，桌案上斟了两杯雾气氤氲的灵茶。

    二人彼此见完礼，晏凌之递去一物。

    “在下想请门主一探，此人与晏某的姻缘。”

    沈君辞从容接过，打开香囊取出里面物件。

    除了被碾碎的各种香料，还有一张护身符，再者就是一束青丝。

    晏凌之多年将香囊随身佩戴，更落有层层结界谨慎保管，却从不知里面还有这些东西。

    温润青年微怔一瞬，神情有些略微感慨。

    “想必这姑娘缝制时，定然是心意虔诚。”

    晏凌之抿唇不语，他从未怀疑过对方情意，只是骤然在外人面前展露出来，心中波动也久久未能平息。

    分明她也对自己有意，却不知到底隐瞒了什么。

    沈君辞自幼修习瞳术，寿元也不知凡几，只因他此前泄露天机过多，弟子们若是也走这一道，长此以往传承必然断绝。

    索性他便绘下隐世大阵不问世事，陆续才有长老飞升上界。

    他只需看晏凌之一眼，便能发现对方全身上下，诸多不合常理的古怪。

    沈君辞祭出阵盘，修长指节灵活变换，上方便有略微透明的影像，逐渐清晰显露在二人面前。

    青年指尖微动取下对方一缕发丝，又将那束青丝也纠缠其中，而后逼出精血将其炼化，场景便飞速跳动变换。

    晏凌之一眼不眨的盯着，是二人最初结缘的那山洞，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便是那个与林宿音同名的姑娘，饱受磨难和摧残的一生。

    那人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容，行事却又保守慎重了许多，并没有她以往的狡黠大胆，和出其意料的行事风格。

    他所认识的林宿音，柔韧也圆融，可将人化作绕指柔，却也有着自己的坚守。

    而那姑娘所接触到的所有人，都像是被恶意拨乱的命轨，迫使他们走向绝望又沉痛的深渊。

    画面里的自己，和她所有的相遇，只有那一次。

    然而却让所有人，都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和此生全然相反的命运。

    那他自己在做什么呢？

    属于晏凌之的那缕发丝徐徐燃烧，直到他随着那道身影，看完对方所有决策和行事，最后本体困守在三界之外，微弱神魂来到另一个世界。

    从那个小姑娘的诞生，一直到她十八岁，而后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她看起来实在脆弱又疲惫，然而不知是因为什么在支撑，却也咬牙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着。

    晏凌之看的双眼微红，他想去到她身边，想与她并肩作战。

    他知道那人就是他自己，不管时间重来多少次，凭她之力都无法轻易破解此局。

    原来自己与她最初的缘分，就一直在消耗她的爱意和热情。

    她看起来似乎放弃了。

    那个和自己同样面容的剑修，也继续困守在黑暗中的结界里。

    直到时间又过好几年，那缕脆弱的神魂，却毅然再次化作微光，来到自己熟悉的世界。

    她想点燃照亮的，不仅是陪了她十八年的那个人，还有这个世界此前，那些所有枉死的生灵。

    画面到此全部消散，那两束发丝也再无痕迹留存，沈君辞结束施法后，脸色还有些苍白。

    温润青年擦去唇边血迹，慢条斯理缓声道。

    “你如今虽仙缘已定，姻缘却是生生断绝。”

    晏凌之眼下心绪和神魂，都在剧烈震颤不稳，他红着眼睛定定看向青年。

    “还请沈门主，再助晏某一臂之力。”

    他只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为何她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因为他和那姑娘的前缘，并不是在这个世界里。

    那人先自己一步，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她有那种反应和神情，定是因为体内封印已解，记忆便全然回归。

    然而一切迹象已然可以推断，除非施术那方身死，或是自愿解除术法。

    如果那是前世的自己，便只会有一个结果。

    不管是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希望给那个姑娘，带来的是痛苦与绝望。

    沈君辞清楚眼前之人所求为何，然而神魂关乎修士生死和因果，一个不慎便会飞升转世都无望。

    “沈某倒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后果你可考虑清楚了？”

    晏凌之收好香囊对他一礼，淡漠俊美的脸上神情果决。

    “晏某心意已决，还请门主成全。”

    那姑娘难以和他继续的根源，便是自己和她只有今生，没有前世那些记忆和神魂……

    难怪自己虽从未与她深入，器灵却有自身气息。

    原来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那缕神魂便在她身边陪伴多年。

    晏凌之实在生不出什么怨怼和不满，那姑娘是救了自己的宿命，点亮了他此生的仙缘。

    倘若一定要论个先后，也是自己与她相遇太晚。

    他反倒诚挚感激那缕神魂，能将她带来这个世界，能让自己有机会和她结缘。

    若想让她再无顾忌接受自己，那他便不能只是作为晏凌之，也要作为完整的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