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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眼前最后一幕收梢,南颜恍如跌入一片无边的冰海中,无论怎么伸出手,都握不住那片绝望的残像。
她知道这个时候,南娆应该还未死,只是赤帝妖心牵连其身一切生机,一旦失心,就算有悬命凤凰翎护体,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此心已证,汝可离去。”
这座天道碑好似对她格外宽容,第二道问心雷殛结束后,那道苍古的声音便如是提醒道。
她知道若再待下去,第三道问心雷殛就要落在她身上了南娆承此雷亦是人事不省了好些时候,若以元婴修为硬接,恐有神魂殒灭之危。
只是掌心的逆演轮回镜光纹仍在运转,就这般退出,恐怕她永远没有机会知道南娆落入秽谷之底后发生了什么。
紫色的问心雷在头顶上方的黑暗中逐渐凝聚,每一丝雷鸣电响,便让人惊惧得宛如风中飞絮一般,而随着那团紫电逐步扩大,四周所有的天地元气被疯狂吸入她掌心。
她的左眼前出现了一幕慕破碎的情景。
再等等此时天穹上的雷殛一化作一种不知名的雷霆异兽,钢刀般的指爪凝成瞬间,南颜心里发起狠来。
“天谴也认了,来!”
她一闭眼,耳边雷兽咆哮间,一道紫色的雷霆破空压下,但古怪的是,她并未觉得有什么苦痛,诧异地回头一看,只闻虚空处正法天道碑传出冷酷的声音。
天道有律,断尽妖邪。”
她的身后,一阵云海翻腾间,凝出嵇炀半透明的身影,而那雷兽之袭则是全数落在他身上,一时间劈得形神不稳起来。
雷,素来克制鬼邪之物。
“我便知你一遇险阻,必不会先想到我。”南颜惊得几乎起身前,嵇炀的幻影朝她摆了摆手,又道,“若区区雷殛都抵不住,如何从人家机关算计之下把你捞出来?此事你追寻多年,可别放弃了。我托殷琊化出的这具鬼身时间不多,你继续吧。”
“好。”
南颜只犹豫了一瞬,神识浸入逆演轮回镜前,便咬破指尖逼出三滴精血,硬生生在身后撑起一道佛言墙挡在嵇炀身前,随后双目闭合,将一切隔绝在外。
雷殛落在佛言墙上,尽管并不能全数阻挡,但嵇炀竟也不知痛了,伸手轻碰了那道佛言墙,只感到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意。他晓得她的佛道分两种,一者金光闪烁,修自愁山院佛门正宗,一者却殷红如血,杀伐自由心证。
七佛造业书,不遵普世戒律,创道者昔日为护佑一人而创,她修之亦如此。
嵇炀知道她听不到,仍是怀着某种莫名的窃喜与苦笑,低喃道:“以佛身庇护妖邪,佛心是为不正,你呀”
三十余年前,秽谷。
南娆从一片血色的长河边苏醒,待脑中的混乱归于沉寂,她睁开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应则唯”
单单是叫出这个名字,唇齿间便已见血腥。
最后一根悬命凤凰吊住了她一口气,但赤帝妖心与她性命相连,如今被挖走,她恐怕活不过一年半载。
好生狼狈。
待知觉回归,南娆打算起身,却发现自己本该开了个洞的后背,此时完好如初,身上亦搭着一件素白的禅衣。
她此刻神识轰鸣不断,连基本的内视都做不到,坐在河边的青石上盯视着那禅衣若久,方将衣襟拢好,起身朝着血河上游行去。
她走动间,只觉得心上缺口不知为何好得极快,困惑之余,余光一瞥,竟发现旁边的血河里,涌动的不是河水,而是无数魂魄。
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人间的悲欢尽在于此她很快看出这里竟是一脉黄泉。
黄泉无边无际,南娆几乎错以为她将迷失于此时,远远地便听到一声温柔的梵呗。
“一者身体不疲,二者不忘所忆,三者心不懈怠,四者音声不坏,五者诸天欢喜。”
那声音有意引路,南娆便加快步伐赶去,待穿过一片血色的迷雾,她却看见听众并非只有她一人。
无数让人闻之丧胆的阴祝好似最虔诚的佛徒,低首聚在一处枯朽的菩提树周围,神情虔诚地聆听树下的佛者诵经度化,不时有阴祝凶性散尽,浑身散出金光投入那血色的黄泉赴轮回而去。
南娆感到心口处流出一丝暖意,她不忍上前,寂听若久,心中涌起的恨怒竟暂时平息下来。
应则唯和寻常仇敌不同,怒就是输,输就会落入他的棋盒中老老实实做一枚待算的棋子。
她默念数遍,眼神逐渐安宁下来,而此时仿佛天正破晓,随着第一缕晨光穿过菩提落在寂明眼睫上,那些阴祝徐徐向血河源头飞去,不多时,这片秽谷谷底便一片静寂。
南娆好似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寂明阖着双眼,本来捻动佛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竟似坐着沉睡过去一般。
“…”
南娆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禅衣,眉尾不自觉地扬起,上前道:“多谢禅师相救,只是我赤帝妖心与我性命相连,失之法身亦会逐渐灵力散尽而亡,如今却无异状,不知禅师以何种手段救我?”
寂明仍不言不语,看上去当真如睡着了一般。
南娆再上前一步,道:若禅师不便相告,此情南娆暂且记下,请指路让我好脱离秽谷,待我调度本洲底蕴,便来秽谷破封相救。”
“禅师?”
“寂明?”
“秃算了你不秃,就怕你醒过来,该看到我气秃了。”
如是竟半日过去,寂明依旧一副入定的模样,南娆终究是忍不住,自己四处走动了一圈后,实在走不出秽谷的地界,有些暴躁地回来道:“老妖僧,你再不吱个声,我就按着你双修恢复修为了。”
寂明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一缕长发从肩侧滑落至眼前,似乎是刻意慢了半拍,睁开一双清宁如湖水般的双眼,方道:“这是你对长辈该说的话吗?”
长辈南娆一噎,虽然眼前这位是伐界六尊里修行年岁最短的,但他师父是珈蓝古佛,本人又和她爹同列伐界六尊,说是长辈,还真是没什么错。
南娆深吸一口气,道:“我被应则唯打入此地,身系诸多秘辛,需得及时赶回上洲昭告天下,还请禅师指点明路。”
寂明道:“你不回去,上洲自然风平浪静。”
南娆道:“什么意思?”
寂明摇了摇头,并未言明,而就在南娆想继续追问的同时,她竟看到寂明眼前的长发竟肉眼可见地霜白了一缕。
南娆起初还觉得他是修为有竟,已至天人终极,但此刻他气息淡薄,这才愕然惊觉出什么,激发灵力按住心口一探,立时神色剧变。
“你你把你的心换给了我?!!”
寂明神色如常,道:“南道友的后人,贫僧自当尽力保全。”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却立时把南娆惹恼了。
“南娆一生负情虽多,却从不欠人性命,我之体质耗损极大,唯有赤帝妖心以不灭凰炎方可常年支撑,你以佛骨禅心济我,便需折寿元以补,你疯了吗?!”
寂明垂眸,徐徐捻动佛珠,道:“芳主不必担忧,寂明寿元尚可撑持你二十余年。”@“我是担心这个吗?”南娆气得血气上涌,道,“现在就把佛骨禅心收回!”
“收不回的。”寂明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道,“佛陀割肉喂鹰,肉已养了鹰命,自是收不回的。”
“你!!”
南娆气笑了,她也能感觉得到,那佛骨禅心被寂明下了不知多少道佛言枷锁,已同她经脉相连,就算是剖开心房,这佛骨禅心也是取不出来的。
@寂明继续道:“道尊之说,收得赤帝妖心、六合道心、佛骨禅心,他便可破界飞升,而在此之前,他还能以半步飞升境界篡夺轮回,使得道生天永世长存我知寅洲之主诸事繁多,只是你若回去,道生天为求佛骨禅心,必会引动战乱,万请思量。”
南娆道:“可你还有一个选择。”
寂明:“请说。”
南娆:“你可以不救我,看着我死。”
寂明:“…”
南娆握紧指节,深吸一口气,道:“几百年过去了,我都不记得当年喜雨几何,你怎么就是这么个傻子,若是我变心了,许了他人了,你求个什么?”
“.
求个心安。”他说。
他从来就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想过要什么结果,佛者人欲淡薄,一时旧相忆,一滴红尘泪,余生足以。
这之后的一个月,南娆不敢动用任何灵力,唯恐对寂明耗损过渡,但他原本鸦羽似的长发依然日日变白,即便如此,每日诵经、超度,亦未曾止休。
第二个月初时,寂明告诉她,自己积蓄鬼气太重可能需要闭关一段时日炼化,让她万勿来打扰。
南娆满怀心事地静坐了数日,忽然在某个黄昏之交,她看到天穹上的阴祝惊慌地四处逃散,宛如遇到了什么绝世魔神一般。
“寂明”
有佛骨禅心,他自可万魔不侵,可这心给了她,他就需得以不断消耗的虚弱之身,承接秽谷无尽的鬼力。
南颜冲入他闭关之地时,他周身原本清圣的佛气受鬼气浸染,一道道符文化作不祥的血色,目光亦混乱不堪。
狂暴的鬼力与佛力在周身散离,寂明以最后的神智同南娆说了声离开后,握着佛珠的手,朝着天空中惊慌奔逃的阴祝一抓,竟控制不住地开始自行吸收鬼力。
我此番若因鬼气浸染修行陨落,你可以佛骨禅心胁阴祝脱出秽谷。
这句话尚在喉头未说出,一片昏暗的视线里,骤然撞进一团火红,随后常年诵读着清净佛言的双唇覆上一道柔软。
“你”
南娆把他推倒在菩提树下,咬下一条纱绢盖住他的眼睛。
“我想试试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不记仇,要记得,欠你命的是我,坏你修行的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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