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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明亮(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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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李蓉的话,静兰有些犹豫:“殿下,你脚上还有伤”

    “所以我让你准备马车。”

    李蓉推了她一把,赶紧道:“去吧。”

    静兰见李蓉意志坚定,也不再迟疑,赶紧让人准备了马车,李蓉便急急和她一起从后门出府。

    李蓉上了马车,思索着等一会儿救下苏容卿后,回头该怎么和裴文宣说这事儿。

    她不想帮李川了。

    其实苏容卿说得也没错,以李川的性子,再来多少次,只要他当了皇帝,他们必然就要有争端,早晚是要你死我活的,她何必在这时候为他拼命?

    与其辅佐李川,不如把那个假玩意儿李诚扶持上去,李川欠她一条命,这辈子也当还她。

    她上辈子当了一辈子为他操劳的蠢货,这一世她除了裴文宣谁都不想信。

    她心里思索着说辞,但马车还没跑多久,就听车夫急急的一声“吁”,随后便将马车强行停了下来。

    李蓉身子往前一个踉跄,还好静梅扶住她,李蓉稳住心神,压低了声:“怎的了?”

    “殿下,”车夫语调里带了些犹豫“是裴大人。”

    听到这话,李蓉颇有些诧异,片刻后,车外传来裴文宣平稳的声音:“殿下,今夜风寒露重,不宜出行,殿下请回吧。”

    他的语气很温和,和平日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这样的温和,却让李蓉骤然意识到,其实裴文宣什么都知道。

    他说他出去,或许就是在这里一直等着她。

    她坐在马车里,沉默很久之后,她缓声开口:“你吩咐你的人,把他带来,我有话想同他说。”

    这个“他”不必言说,两人就知道是谁。

    “苏氏已派出人手,裴文宣恭敬回她,“微臣的人在察觉殿下的人在附近后告知微臣,微臣便已要求他们全部回来了。他的生死,殿下无需担心。”

    “本宫不是担心他的生死,”李蓉知道裴文宣是在阻拦她,冷着声解释,“本宫是要见他。”

    裴文宣长久不言,在李蓉几乎以为他要妥协时,他骤然出声:“回去。”

    话音刚落,李蓉便听外面传来拔刀之声,她不曾想裴文宣的人居然敢对她亮刀,她坐在马车内,

    低声笑开:“裴文宣,你什么意思?”

    “今日殿下见不到苏容卿,”裴文宣声音很淡,“太子登基之前,殿下也都不会见到苏容卿。”

    “太子登基?”

    李蓉听到这话,仿佛听到一个巨大的笑话。

    “好,”她应声开口,“回去,想必裴大人有许多话想问我,也有许多话,想同我说。”

    他们出来还不到半条巷子长的距离,回去也十分容易。

    等两人进了房间,李蓉便等不及,回头就问:“你想怎样?”

    “应当是我问,殿下想怎样?”

    裴文宣守在双门前,双手拢在袖中。

    屋里没有点灯,只能依靠窗外婆娑落入的光,在暗夜里隐约看见裴文宣的面容。

    他神色很冷,好似上一世无数次和她争执那个裴相,李蓉看见这样的裴文宣,心里便抽了起来。

    她转过身去,坐到位置上,扭头给自己倒茶,遮掩着所有情绪:“我知道你是川儿好友,你一直都是支持川儿的。那今日我们开诚布公谈,”李蓉茶水倒满,房间里化作一片寂静,好久,她才出声,“我不想再帮李川了。"

    裴文宣不言,李蓉将苏容卿给她的话转述给裴文宣。

    “崔清河是苏容卿的人,他大概已经遭遇不测,秦临五万人马指望不上,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手里一共能用的兵马,最多不过六万。”

    “苏容卿给李诚养了一个替身,无论真的李诚是死了还是活着,肃王都会活着。我们和苏容卿联手,扶持一个假的肃王登基,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这个李诚必然会让出许多权力给我们,假以时日,我们就杀了他,再另选幼帝。”

    “这样一来,其实就是和父皇、苏容卿化友为敌,上官氏不过是为了权益,也不是不可拉拢。最后牺牲的”

    “也不过只是太子殿下。”

    裴文宣接过李蓉的话,他站在暗夜里,注视着李蓉,李蓉不敢说李川的死,她喉头哽得有些疼,

    她缓了很久,故作平静:“川儿是个有能力的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若登基,怕是不好控制。”

    “这是苏容卿和你说的吗?”

    裴文宣声音很低,李蓉点头:“嗯,他告诉了我这些。但我也想过,其实他说得也不错。现下把赌注放在李川身上,不如放在李诚身上。李诚需要依赖别人,可李川不一样,他只要愿意放弃我和母后,放弃上官氏,他就可以得到其他世家和父皇的支持,顺利登基。”

    “文宣,”李蓉抬眼看他,面上带笑,“现在是我和李川都在选择。他选择放不放弃我,我选择放不放弃他。”

    “然后你选择放弃了他。”裴文宣平静说了结果,强调,“在他放弃你之前。”

    其实他没有什么语气。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蓉就觉得,像是一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脸上。

    这话任何人说,她或许都觉得无所谓。毕竟那些人,早就放弃了她。

    她的父皇、母后,弟弟,朋友,恋人,在权势和她之间,都没有选择过她。

    而裴文宣是唯一一个,始终坚持到最后,坚信着她的人。

    可他却说她错了。

    她盯着暗处那个人,语调中带了些嘲讽:“你也怪我?”

    这话让裴文宣气息一顿,这样的停顿对于李蓉而言,仿佛是一把大锤重重砸下来。在她心上疯狂的锤击。

    她不由得站起身来,死死盯着裴文宣:“你也觉得我不应该?”

    “我不该争取我想要的权势,”她抬起手,放在心口,“我不该放弃李川,我就该为他赴汤蹈火,我就活该为他送死,为他肝脑涂地为他粉身碎骨为他付出一切还不能要求半分是吗!”

    声到最后,已近声嘶力竭。裴文宣看着面前这个这般失态的李蓉,看着她盯着他,仿佛是在质问公平,质问天道。

    “可凭什么!”

    “我已经在当年为他嫁给寒族出身的你!我为他三十年殚精竭虑!我为他付出了一辈子,这辈子我为我活不可以吗!”

    裴文宣不说话。

    他站在原地,好久后,他哑着嗓音,询问出声:“所以,嫁给我,是羞耻吗?”

    李蓉一愣,她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含泪转过头去,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文宣回应,他站在阴影之中,像一尊神相,高高在上,超凡出尘,他似乎俯瞰着她的内心,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上天的审问。

    “为他殚精竭虑三十年,为他成为监国长公主,是痛苦吗?”

    “在你心里,你这一生是在他人付出,不值得,是吗?”

    听着裴文宣的问话,李蓉笑起来。

    “不值得。”

    她毫不犹豫,但在裴文宣开口之前,她又极快补充:“但不是为你们付出的一生不值得,是为他们付出的一生不值得。”

    裴文宣不说话,他静静注视着她。她看不出他的喜怒,她觉得他眼里有讽刺,有怜悯,有否定。

    她不知道这些情绪是她以为,还是是真的,可哪怕只是小小的揣测,都让她惶恐又惊怒。

    她的心被人死死捏紧,她害怕裴文宣的否定,也害怕裴文宣的支持。

    她声音因惊恐带了几分尖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不等裴文宣回答,她急急又问:“你觉得我错了?可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

    “李川杀了我!”

    闪电划过夜空,瞬间照亮了屋内所有场景,也让他看清李蓉早已被眼泪湿满的面容。

    裴文宣在袖下的手死死捏着,李蓉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嘶吼着告诉他:“是我的亲弟弟!是德熙帝李川,他杀了他的姐姐,监国长公主,我,李蓉!”

    “你心中最贤德仁善的君主,你的好友,最重情重义的李川,他亲自给我下的毒。”

    “他可以为权势放弃我,我为何不能放弃他!”

    裴文宣看着她,他不敢出声。

    他怕开口,就宣泄了他所有的情绪。

    李蓉看着他沉默,笑声忍不住大起来。

    “我敢说你不知道?”李蓉放开他的衣领,后退半步,“你对香味何等敏感?谢春和的香囊你一闻就明白,以你的才智你想不到吗?!”

    “我知道。”裴文宣终于艰难出声,李蓉不可思议看着他:“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既然知道,你是我丈夫,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你不当维护我吗?”

    “非要逼我亲口说出来,非逼我难堪”

    她语调颤抖起来:“非逼我告诉你我多可怜,我识人不清,我引狼入室,我众叛亲离。”

    “我所有付出的人都背叛我,我所爱着的人都恨着我,我一辈子活得像个笑话,我如今只是不想再为他人做嫁衣,想好好当个政客,做对自己最好的选择,裴文宣,”李蓉盯着他,“我错了吗?”

    裴文宣不应,久久的沉默环绕在两人中间,寒风夹杂着夜雨的凄冷入窗而来,李蓉看着面前的人前世今生,唯一一个始终站在她身侧的人。

    她突然软弱。

    好似人到暮年,就学会了低头。

    她看着她的唯一,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去,放软了语调:“帮帮我吧,我不要再帮李川了,我不要再为他牺牲了,我想要权势,我们现下和苏容卿联手,你若不喜欢他,等以后我们再反目,再杀他,好不好?”

    裴文宣还是没有出声,他似乎还在思索,李蓉只觉难堪,便再也按耐不住,折身往榻上走去。

    “殿下所说,是发自真心吗?”

    听得李蓉脚步声,裴文宣终于开口,李蓉停住步子:“你什么意思?”

    “我怕殿下后悔。”

    “我没什么后悔,我想得清楚得很。”

    李蓉声音疲惫:“上辈子他欠我一条命,他为权势杀了我,如今他也该还了。"

    “那上官雅呢?”裴文宣语气波澜不惊,“上官家不会放弃太子,你与李川为敌,也就是和她,和你母后为敌。”

    “那又怎样?”李蓉嗤笑,“我母后心中只有上官家和川儿,上官雅也可以为了权势看着我死,我不动手已是仁善,还要我怎样?”

    “李川,怕我对他和新帝不利,在和我对弈的棋子里下毒。”

    “上官雅,”李蓉闭上眼睛,“和苏容华私通生子,怕我察觉,和苏容卿窜通,不让我察觉中毒之事。”

    “苏容卿,”李蓉笑起来,“将那碗毒药,亲手端到我手里,看着我喝下去。”

    “众人负我,我负不得众人?”

    她语气满是讥讽,然而讥讽之下,却是藏不住的苦痛与绝望。

    裴文宣注视着她的背影,她似乎是累极了,背影显出一种额外的清瘦,好像梦里的一个幻影,一阵风来,便会消散如烟。

    有几分疼在他心头扩散,他依稀明白什么。

    无论怎样的年岁,无论经历过多少风浪,当一个人的亲情、友情、爱情,几乎是所有感情,所有付出,全都背叛时,没有任何人能依旧保持理性和优雅。

    她已经做的够好了。

    她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她的脆弱,她的苦难,她默默一个人舔舐伤口,就像在马车里,她在他怀抱里,咬着手不肯哭出声。

    而这一切优雅和努力,都需要更多的心力支撑。

    走到这里,她早已耗尽全力。

    “裴文宣,”她的语气平静下来,“没有人相信一个长公主在意感情,没有人相信我会给他们一条活路,所以他们所有人一起杀了我。”

    “只要我是长公主,只要我要和他们争,他们会杀我一次,还会杀我第二次。”

    “所以殿下,一定要废太子。"

    “对。”

    “可如果殿下是真心要废太子,”裴文宣走到李蓉身后,“为何刻意激怒上官小姐?”

    李蓉身体僵住,裴文宣肯定回答:“因为您知道,她会阻止您。”

    “她不会。”李蓉果断否决,“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上官家培养出来的人,权势就是她的骨血,只要诱之以利,她不会不答应!”

    “当真如此吗?”裴文宣没有同她纠缠这个问题,只道,“可若殿下心意已定,又为何在害怕我否认您的想法呢?您又何曾在意过他人之言?”

    “你到底要说什么?”李蓉豁然转身,眼眸如刀。

    “您想做之事,从不在意人言。”裴文宣无视李蓉的警告,抬手抚上她脸上的眼泪,李蓉整个身体轻颤,听着裴文宣语调平和,一层一层撕开她的假面,“当年嫁给我,您不在意人言。”

    “后来和苏容卿在一起,您不在意人言。”

    “身为女子干政,您不在意人言;铁血用督查司,您不在意人言。您是多勇敢的姑娘,”他微微弯腰,靠近她,面上带了几分笑,“想做之事,何时在意过人言?所以您为何要怕我的否认呢?就算我觉得你错了,又如何呢?”

    李蓉不言,身体轻颤,裴文宣却已知答案,抬手指在她心间:“不过是因为您心底,也不知道对错,所以才会被外界扰乱心知。”

    “殿下,”裴文宣直起身,“我知道,您不是真的想废了太子,您只是怕自己重蹈覆辙。”

    “您如今是逼着自己不选心中那条路,去当一个你母亲教会你的政客,因为你觉得,当年她说的是对,你做的是错。因为你错了,所以上一世,你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难道不是吗?”

    “可她说的就是对吗?”

    李蓉顿了顿,她缓慢抬头,裴文宣注视着她。

    “我永远陪着殿下。”

    “只要是殿下的选择,于文宣而言,永远不会有错。可殿下,这真的是您的选择吗?”

    “您想清楚,如今的上官雅,和前世一样吗?如今的太子,和前世一样吗?”

    “不一样吗?”李蓉轻声开口。

    “如今的裴文宣,是当年的裴文宣吗?如今的李蓉,又是当年的李蓉吗?”

    “一念为善,”裴文宣拉起李蓉,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一念为恶,殿下,你我已经改变了许多,为什么你还觉得,一定会走到当年那一步呢?”

    “譬如秦真真,如今不会再死。殿下救得了她,为何救不了自己?”

    “佛不渡己。”

    “我渡你。”

    雷声轰然炸响,李蓉茫然看着面前青年。

    他如神佛,如朝日,他拨开阴霾,穿过云层,死死抓着泥泞里的她。

    她也不知道怎么,手忍不住打着颤,她想甩开他,他却死死抓着她,两人暗暗较劲,她明知两人力气悬殊,却仍旧不肯放手,等到末了,裴文宣突然笑了一声,将她一把拉扯进了怀里,低低说了一声:“犟什么!”

    李蓉眼里有了水汽,她靠在这人胸口,感觉天塌地陷似乎也没了关系。

    那些几乎将她吞噬的绝望和苦痛,也仿佛被他隔绝在怀,她莫名涌起了委屈,又觉得来得不合时宜。

    裴文宣见她久久不言,便将身子往后退了退,观察了她一会儿后,有些奇怪:“怎么又哭了呢?”

    李蓉抬眼剜了他一眼,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扭头就上了床,恶声道:“睡觉!”

    裴文宣在她身后轻轻笑起来,走到床边,解了外衣,掀起床帘,躺到了她身侧。

    李蓉背对着他,裴文宣就从身后抱着她。

    今夜风雨很大,李蓉听着外面的雨声,她睁着眼,看着窗缝外在风雨中摇摇颤颤的树枝。

    “裴文宣。”李蓉喃喃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裴文宣在她身后应声:“殿下?”

    “我当早些告诉你的。”

    她有几分茫然开口:“我不是一个人了,是吗?”

    裴文宣听到这话,他不由得收紧了双手:“我们都不是了。"

    “殿下,”裴文宣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如果再有下次,我便不原谅殿下了。"

    李蓉听得这话,她顿了顿,转过头去,对上裴文宣那双笑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眼。

    “蓉蓉,”他抬手覆在她的面上,叹息出声,“我也是人。”

    他也是人,会累,会疲惫,会嫉妒,会失态。

    “在校场闻到谢春和身上香囊味道的时候,就知道苏容卿不是杀你的凶手,但我来不及和你说,你就和他一起坠崖了。”

    “他不是凶手,又对你情深义重,你跳崖,他就能毫不犹豫跟着跳下去,你们在山洞里呆了一晚上,我打从你出来,就等着你给我个结果。”

    “可你什么都不说,你哭自己在哭,决定自己在做,作为丈夫,我好像不存在。”

    “我要杀他,你要救他。”

    “我害怕,也介意。可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痛苦,我得包容。就算是最后一程,我也当把你背过去。”

    “什么最后一程?”李蓉听着这话,打断了他,“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裴文宣,”李蓉翻过身来,面对着他,抬手放在他脸颊两侧,“你听好了,你是我的驸马,我们没有最后一程。”

    “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李蓉本想很轻松说这话,想说得俏皮一些,更像一个年轻人,天真又美好,可这话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过去的却是往事云烟,她忍不住有些眼酸,她勉强笑起来,音调都有些哑,“你可不能半路抛下我。”

    “我不辜负殿下,”裴文宣笑起来,“无论殿下负我,或者爱我。”

    “不过,”裴文宣有些疑惑,“既然苏容卿不是杀殿下的凶手,殿下为何不同他在一起呢?”

    “我不爱他,”李蓉答得干脆,“我爱你。”@这话这样轻易简单,一时把裴文宣说愣了。他缓了好久,才慢慢反应过来,他故作镇定点了点头,只道:“嗯,微臣知道了,天色已晚,殿下睡吧。”

    李蓉点点头,扯了被子,便背对着他睡下。

    裴文宣少有同她背对着,李蓉心里有那么几分不悦,总觉得自己说了句应当被回应的话,这人表现得却浅浅淡淡,但她也不好追问,憋了半天,突然听到夜里传来一声憋不住的笑声。

    李蓉猛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一脚踹在裴文宣小腿上:“裴文宣!”

    见李蓉没睡,裴文宣也不忍了,一手遮住眼睛,平躺在床上笑起来。

    李蓉不知他笑什么,伸手推他:“你笑什么!”

    “李蓉,”裴文宣将遮住眼睛的手挪开,露出落满星河的眼,亮晶晶看着她,“等了两辈子,你可算栽我手里了。"

    李蓉愣了愣,裴文宣也掩不住喜悦,一把将人拉扯下来,便按着吻了上去。

    李蓉反应过来,伸手推他:“王八蛋你别碰我!”

    裴文宣只是笑,偏偏亲上去。

    雷声风雨里,李蓉从一开始反抗着,逐渐被他亲软了身子,等到末了,他散着衣衫,靠着墙坐在床上。

    她头枕在他腿上,抬手细数抚着他衣衫上的纹路。

    “你看上去高兴得很。”

    李蓉懒洋洋出声,裴文宣低头看她:“我安心了,心里高兴。”

    “都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就安心了?”

    李蓉挑眉,裴文宣低声一笑:“重要的,我大概也知道。余下的,殿下不说,我也不问。”

    “为何不问?”

    李蓉颇为奇怪,裴文宣摇摇头:“伤口一遍遍拉扯开,是会疼的。”

    李蓉摸着纹路的动作缓下来,她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哭过了,就不觉得疼了。”

    只要长长久久将伤口捂在那里,永不愈合,才会永远在触碰时就觉得疼。

    “我当告诉你的。”李蓉仰头看他,轻笑,“免得他胡说八道骗我啊。”

    裴文宣看着李蓉毫不防备的目光,他愣了愣,片刻后,他笑起来,只道:“好。”

    李蓉重新靠回他的腿上,低低说起前世的事。

    这些话,第一次听的时候,让她痛苦,恶心,或许是回忆的次数多了,又或许是有裴文宣在,同裴文宣说起来时,也没有那样的大起大落,只是心里有点闷,有点酸,有点说不出的悲凉。

    “所以殿下,是觉得他们错了,想要报复吗?”@裴文宣听她说完,平静开口。李蓉沉默着,许久后,她笑起来:“不是。”

    “错的不是他们,是我。”

    “是我,身为长公主,做得不够好。其实宫廷之中,人都有自己的欲望,我既然已经步入朝堂,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凡事想着感情,这本是我的不该。”

    “我早该想到,哪一帝王能容忍一个随时可能废了他儿子的长公主活着,也早该明白,权势面前,

    所有感情都不值一提,他们没错,是我的错。”

    “殿下错在何处呢?”

    李蓉没说话,良久后,她笑起来:“从小母后就告诉我,生在皇家,当以权力为重,不要幻想感情,学会克制欲望,不要爱谁,不要指望被谁爱,利益永不背叛,规则才是长久,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来,活得好。我一直口头上这样说,一直以为自己这样做,可实际上,我是这所有人里,最优柔寡断,最渴望感情的一个。”

    “又想要权力,又放不下感情,这就是我的错。”

    “所以这一辈子,”李蓉苦笑,“我要为自己活着,我不想再输一次。可我不想输,想着杀了川儿,

    就觉得疼。”

    “他如今做错什么了呢?”李蓉想了想,“可我又做错什么了呢?”

    裴文宣得话,轻轻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李蓉皱起眉头,裴文宣想了想,斟酌着回答:“我只是想,皇后说的,这种只在意权力的人,真的存在吗?”

    “为什么不存在呢?”李蓉不解。

    “殿下,”裴文宣叹了口气,“不若我来为您,说一说上一世的故事吧。”

    李蓉转过头看他,裴文宣轻笑:“或许,您会不一样的想法呢?”

    李蓉和裴文宣在公主府说着话时,远处雷声轰隆作响。

    苏容卿听着雷声,在暗夜中慢慢睁开眼睛。

    他记得自己被人一路追杀,跃入河中,后来就遇到了苏容华带人过来,刚被苏容华接应,就半路不支晕了过去。

    此刻他躺在软床之上,应当是已经回到苏府。

    他正想着,旁边就出来“嘎吱”一声门响,他转过头去,就听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醒了?”

    苏容卿目光上移,就看玉色华服公子翩然而入,他端详着他,一扫平日的浪荡,一双眼认真中带着几分探寻。

    “大哥。”

    苏容卿干涩出声,苏容华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给苏容卿端过去,递到他面前。

    “喝杯水吧。”苏容华平淡道,“喝完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苏容卿看着面前的杯子,好久后,他还是伸出手,将杯子握在手中,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喝着杯子里的茶水。

    苏容华坐到一旁注视着他,缓声开口:“此次刺杀,是你和华乐柔妃联手策划的?”

    “是。”苏容卿将水喝完,放在一旁的桌边,苏容华看着他,继续询问,“你和柔妃什么时候联手的?”

    听得这话,苏容卿沉默许久,他并不意外苏容华知道这些,也不打算隐瞒。于是他诚实回答:“平乐殿下建立督查司之时。”

    听到这话,苏容华闭上眼睛,他缓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家中族训,你可还记得?”

    “记得。”

    “第一条是什么?”

    “苏氏之人,不参与夺嫡之争。”

    每一个字念出来,苏容卿都觉得艰难,苏容华缓慢睁眼:“你勾结柔妃,该怎么做,需要我说吗?”

    苏容卿沉默不言,苏容华站起身:“此事我会禀告父亲,你等结果吧。”

    “大哥,”苏容卿叫住苏容华,“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柔妃所做之事,早已非我苏氏所能平息。无论你为什么,都已牵连家族。当初弘德一案,我保你,可如今,我不能再保了。”

    “我有我的理由。”

    “犯错之人,谁没有理由?”

    @苏容华垂下眼眸:“你好好休息吧。”

    苏容华抬手要去开门,苏容卿叫住他:“大哥,我为你说个故事吧。”

    苏容华停在门边,好久后,苏容卿声音很轻:“我做了一个梦,它是苏氏的未来,也是你的未来,

    你不要听一下吗?”

    听到这话,苏容华震惊回头,他定定看着苏容卿,苏容卿站起身来,从容行到茶桌边上,跪坐而下。

    点燃了桌上小炉里的炭火,抬手取水放入小壶,架在之上,而后他抬起头,在檀木长桌之后,发髻半挽,墨发垂于身后,一身白衣衬得他清瘦如竹,跪得端正笔直。

    他抬起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清雅的声平静开口:“大哥,请入座听完这个故事,再做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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