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生不敬强者，不敬天地，不修人道，没有人族生灵情绪，但唯敬人族先贤。

    但现实却给了他道心猛然一击，他愿受姬坤责骂，愿受姬坤责罚，但唯独不能忍受失望，不能忍受这位先贤对他的沉默。

    他此时内心已痛苦煎熬到了极致。

    自己也只是一位活了不到十万年的仙人，也是一代代受到各种原因掣肘的人族之后，他也无法回到那时代去改变什么。

    甚至他早已测算过，如今这样的结局，哪怕他真能穿越回到过去，也依旧不可能做出比那一代人族仙人更好的选择。

    时代与亿万生灵大族的复杂性，岂能三言两语就能改变！

    但这些仙言说出口时，姬坤依旧背对人族脊城而行。

    也依旧没有因为他的话语停顿身形一分，只是默默消失在了无疆大世界中，不知去向。

    姜寂修黯然低头。

    既然这位前辈无法明白这仙道大时代跨度产生异变，人族也自会去做认为对的事，一时冲动绝不是长远之行径，万族皆有莫大底牌存在。

    就连绝巅仙人的陨落太古仙族也忍下了...

    不过姬坤的出手也确实这让人族好受了不少，姬若南的仙陨，给人族造成了莫大损失，至今还未缓过来。

    但这次出手的可是人族底牌之一，姜寂修并未觉得有任何喜意。

    他目光恢复了平静，心绪剧烈起伏，既然姬前辈已不留有余地的出手，便已被万族仙人所见证，知道人族顶梁柱倒下了一根。

    此时姜寂修已在考虑如何善后，如何重新布局后世，如何靠着此时的影响，人族的震动，让人族顺理成章的退位混沌仙灵榜。

    此榜...有问题！

    他晚年不断暴毙，就是在算这混沌仙灵榜，更是知道，此榜就出自仙灵族之手。

    太乙古仙庭时代的崩灭，人族可从未捡到什么便宜，就是时代的过客。

    姜寂修与这些人族仙人从未享受过什么仙道尊崇。

    自降生起，他们就身负着人族大任这座恢弘巨山，早已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一言一行都在考虑人族如何前行。

    他不明白...为什么姬前辈不知打人族江山易，守人族疆土难于凡人上青天！

    太古仙族，苍古圣族等等天地霸族，谁不是降生之初就比人族强大数百倍。

    自己这些人族后辈连在他们后辈面前叫嚣的资格都没有！

    “您就不愿意等一等，看一看么...”

    姜寂修此时心如死灰，呢喃道，“既然如此，那便了结，晚辈便不再叨扰您。”

    他缓缓起身，墨发轻飞，朝着姬坤离去的方向拜了三拜，一字一句道：

    “不肖子孙姜寂修，恭送人族先贤，前辈...万古。”

    一道悠扬深邃的飘飞远去，暗含着万千复杂，不可言说的情绪。

    此刻的脊城前方，像是又回到了从前，穿越了古今，荒凉，浩瀚，孤寂。

    他姜寂修身为如今人族顶梁柱之一，竟在人族脊城之前拜别人族曾经的顶梁柱之一。

    这番场景却又似乎是一个人族时代的告别，一个人族时代的终结，就像是两个时代的人族终不会走到一起，亦如一场幻梦。

    此时脊城各方皆有人族仙人神色黯然拱手，默默拜别人族先贤。

    当...

    一道嘹亮的钟声突兀的在脊城响起，沧桑，腐朽，悲壮，人道之音！

    这一刻。

    远在天外迈步向前的姬坤终是停下了步伐，他忍不住侧头回望了一眼，忍不住聆听这人道之音。

    此钟声，是人族的希望，是人族的悲歌。

    更是葬音...

    姬坤冷峻的面孔听到此音后变得柔和了些许，淡淡的留下了一句话：“希望此钟能敲响在苍古圣族的始祖万象域，愿我人道...传承不朽。”

    然而这一句话，却让姜寂修的道心霎时间死灰复燃，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神色，沉声道：“愿我人道传承不朽。”

    “愿我人道传承不朽。”

    “愿我人道传承不朽。”

    “愿我人道传承不朽...”

    一道道古老的声音传荡而来，有人皇殿，有人祖域，有其余各大世界，有深空中的大日星辰门户前，这是一股空前绝后的凝聚力，一股振奋人心的道心宣誓。

    姬坤面无表情的转头，一步踏碎虚空，只留下了一道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孤寂背影。

    他已无其他故人，除了模糊记忆，这个三千大世界再无他的痕迹。

    脊城外。

    姜寂修目光沉寂冷然，那一句话就已明白，姬前辈只是对他们失望，只是并不原谅他们所做之事，但并未对整个人族失望，甚至还抱着浓烈期望！

    这便够了...

    他们这数十代人族仙人早已做好了背上万古骂名的准备，不被人族后辈尊崇祭奠的准备，不被人族气运眷顾嫡亲后辈的准备！

    成万古大事者，不拘小节。

    始融仙，五行道祖，还有他们这些人族仙人，必须为这个下界时代牺牲一切，已无需外人与小辈们明白。

    姜寂修此时在脊城外连连发下人族令。

    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族令将在未来掀起多大的巨浪，唯有跟随岁月静观，缓缓打开那冰山一角。

    ……

    就在姬坤在无疆大世界为界域人族出头，为自己师弟出头时。

    蛮荒天域，极道皇天。

    浩大的蛮荒天骄盛会处，万族天骄齐聚一处，整个太乙世界强者齐聚，甚至还有从其余大世界远道而来的各大种族，看得无数修士眼花缭乱。

    因为此地无法用星枢映照，唯有亲自前来观礼，空前盛大。

    一处真灵古城街道上。

    一位麻衣男子瘫软在墙角处，举头望天，双目失神，一副开大席之兆，但旁边那倒着的破烂两轮车倒是异常显眼。

    他嘴中像在呢喃着什么：“姬坤...姬你娘啊...那日应该是入了心魔幻境。”

    突然！

    一道急匆匆的矮小身影从拥挤的街道上疾驰而来，速度虽然快得离谱，但却丝毫没有碰撞到任何万族生灵，甚至疾驰而过时，也并未引起任何修士的注意。

    “陈浔！！！”

    “柯鼎，你这小小化身吼什么吼？！”

    陈浔眼中闪过一抹怒意，他现在很想找一位紫霄族修士来暴打，“来面见本道祖，竟然连分身都不是，你他娘的不给我面子？！”

    柯鼎神色一怔，怎么感觉到了一股欲要喷发的怒意，他差点扭头就跑，但又低吼道：“陈浔，出天大的事了！”

    “啥事？我五蕴宗中品灵石矿脉被抢了？！”

    “啊？...不。”柯鼎眉头大皱，这陈浔怎么浑浑噩噩的，说的啥跟啥，他差点就被带偏了，又喊道，“是无疆大世界出大事了！”

    “那关我屁事，让我在闹市躺躺，可静心。”陈浔摆手，心绪异常烦躁，很难在他身上看见什么高人风范。

    “你堂堂五行道祖，不关注这天下大事的么？！”柯鼎急了，急不可耐，这可又是一段天大的隐秘仙史，而且与陈浔息息相关啊！！

    他一巴掌直接朝着陈浔拍去，大吼道：

    “人族至强者出手，把曾经威逼你那三位绝巅仙人在人祖域的脊城前斩了！”

    啪！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那道清脆的巴掌声，陈浔一个激灵，像是三魂七魄一下回到了体内。

    他摸着自己脸傻眼的看向柯鼎，沉声道：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