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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小的私人影院虽然打理干净,但马赛克花纹的地砖、红色暗纹的软包折叠椅、绿色的墙漆,都说明这儿有些年头了。临近午夜,来这儿看片的不多,应隐和商邵坐在忽近出口的最后一排,前面几颗人头攒动。有人在片头中打了个哈欠。
“国语片啊。”谁说了声,抬起屁股走了,经过时,恹恹地瞥了应隐一眼。
应隐半边没动,等那观众走了,她才双手扳住商邵胳膊:“我们回去好不好?回去我陪你看。”
商邵坐得淡定,二郎腿动也不动,只问:“为什么?”
应隐语焉不详:“这部片是我最不喜欢的,我回去换更好的给你。”
商邵挑了挑眉。他刚刚路过大厅,扫过了一眼灯箱海报,那上面几个小字引他注意,写着:柏林影展之夜。
他虽然不怎么看电影,但大名鼎鼎的三大欧洲电影节,还是有所耳闻的。既然能征战柏林,说明影片质量很不错。
商邵安抚地拍了拍应隐手背。她的手背出奇地冰凉。
“就看这个。”他一锤定音“可是…”应隐还在努力,商邵却俯近她耳:“你这么紧张,是这里有我不能看的东西?”
应隐吞咽一下,心虚地将目光低低垂下。
这里没有什么他不能看的东西,无非是她职业生涯中尺度最大的一部罢了…
《凄美地》和《漂花》不同,《漂花》至今毕竟也有十一二年了,很多场景她已经淡忘,可以面不改色地看完,甚至抽离出来点评一番当时青涩的、全凭直觉的演技。
宋时璋说她年轻时有野心,不错,否则她不会艺高人胆大,毛遂自荐去演这角色。那时候懂什么情什么欲?全听导演讲戏,骨相绝佳的脸上铆足劲儿的不服输。
但《凄美地》不同。它没有那么朦胧,也没有那么“纯欲”,是两个成年人之间的欲望缠斗爱恨情仇。
应隐拍完以后,只看过一次公映版,此后再没点开过。
几场清场戏在公映时被剪得一刀不剩,应隐现在只寄希望于,这里播放的版本是公映版。
这是1937年的春天,凛冬还未消散,春寒料峭倒无所谓,但日本人步步逼近图谋华中的消息,却让很多人惶惶不可终日。
大上海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本人也许要打进来了,也不妨碍歌照唱舞照跳,国泰大影院,周璇的《满园春色》场场爆满叫好又叫座,电车叮当驶过,百乐门的霓虹灯丝越是入夜越是妖冶。
应隐饰演的黎美坚,在百乐门当了数年头牌。
论歌喉,联合影业的大股东搂她坐在怀,哄她说比起李香兰也不让,跳快狐舞步,整个上海再没人比她更轻盈、更从容。她一跳,满宴会的阔太富商影星艳星们,都停下来看她。
冬天的黎美坚,往往在百乐门或哪处达官贵人的官邸里狂欢一宿,穿着黑色掐腰翻领狐氅,娉婷地下了小汽车,在雾色中寂静地走上两步。法租界的柏油路落满了梧桐叶,她走过来,扫大街的苦工也要为她暂停两秒。
因为如此美的时刻,还想着干活儿,是有罪的。
这话动听,黎美坚真真假假的赞语听得耳朵起茧子,唯独这句到她心底里。
说这句的,正是沈籍饰演的青年军官徐思图。
徐思图不过三十岁出头,一身哔叽呢料的军装穿得十分挺括有风度,托他南方军阀兄长的光,年纪轻轻就被旁人尊称一声司令,但这一声“司令”有几分忌惮、几分戏谑,大家都心知肚明。
其实徐思图兄长在南边势大,他合该也在南方顺风顺水花鸟虫鱼地混着,孤身一人跑到上海来,说好听点是前途无量重点栽培,说难听点不过质子一枚。
黎美坚有许多人可以选,什么炙手可热的金融处长,出手阔绰的新兴买办、无锡来的纺织大王,亦或者是这个银行那个银行的浮华小青年,但她都没选。联合影业的董事说要捧她当明星,跟胡蝶周璇争一争风头,她眼皮子也不抬。
最终是徐思图做了她的入幕之宾。
徐思图有哪里好?大概是肯放下身段哄女人。
黎美坚一双赤脚踩他脸上,他也能爱不释手地捧住,让她足弓贴着自己脸,再看着她眼,珍而重之地在脚背上印下一吻。
应隐看到这里就有些受不住了。这场戏怕得早,她跟沈籍还不熟,Ng很多遍。
她朝商邵那侧扭过脸去,张了张唇,想辩解什么。商邵仍旧握着她的手,只是力道稍紧了紧,偏过脸来与她对望时,声音也压向她耳边:“你还有这一面。”
应隐不知道是尴尬还是紧张,只晓得心底的浪潮一阵紧过一阵。
剧情里,黎美坚和徐思图的第一个吻出现在影片的第四十分钟。
导演讲,吻是爱的窗口,所以在影片前四十分钟,黎美坚和徐思图只有你来我往的挑逗游戏,并没有吻过。
第一枚吻,是两人分别前夜。日本人动作频频,百乐门的舞也跳不起来了,有门路懂风声的,都已经提前做了跑路去香港的准备,只有弄堂里的小老百姓抱着襁褓,一边安慰咿咿啼哭的小儿,一边念南无阿弥陀佛,宽慰自己国民党前线数十万大军陈列,总不能眼巴巴将上海这样繁荣的金融港拱手让人。
离别在那个清晨匆匆到来,徐思图随政要转移,他雇了车,派了亲信,买了船票,要送黎美坚去香港。
“你喜欢本邦菜,我派了两个姨娘给你,你到了香港,守好门窗,过好日子,顿顿吃贵妃鸡,等我来找你。”
“侬个老婆呢?”黎美坚问。
徐思图有妻儿,再养一个外室,这在当时的霞飞路不新鲜。声色夜场里,有人调侃说是法国人带到法租界的时髦玩意儿,黎美坚笑问一声:“我没去过法国,可是听闻法国的贵妇人们玩得更开,怎么阿拉霞飞路的子弟们,不让自己堂客们把这个也学一学?”
一句话让酒桌上都笑起来,伸手在她裹在旗袍下的腰上掐一把:“个么你跟徐司令讲一声,由你黎大班首开风气好了!"
徐思图被她问得措手不及,半掩在清晨暗影下的脸闪过片刻迟疑。
黎美坚一直以来是聪明人,虽然对他成家一事心知肚明,但从未提过只言片语。他来找她,她就让姨娘做一桌岭南名菜,他十天半月不来,也没事,黎美坚的日子每分每秒都有男人、都很热闹。
“他们已经在香港了。”徐思图回,“先是去广州,我兄长思念囡囡。”
黎美坚点点头,小老百姓还不知道时局有变时,他已经送了妻儿去安全的地方,又在如今这样紧迫的清晨,跟她玩一桩可歌可泣的生离死别。
她微笑着,眼角皱也不皱:“可别住在一条街上。”
徐思图在她这一句里发狠吻她,把她推到墙上,银狐大氅从她肩头滑下来,露出动人肉色。
“我到了香港”他一句承诺到了嘴边,说不出口。黎美坚聪慧地掩住了他唇,为他解围,仿佛不是他说不了,是她不让他说。
“你们是三茶六礼明媒正娶,我一个百乐门跳舞的,散了就散了。"
徐思图把一柄小巧手.枪塞给她:“不散。”
吻的时候镜头推了特写,景框内只有应隐被吻着的脸。这里按最初的分镜,应当是中景,但导演认为她面部神情太到位,这样的特写,有助于将她的表演完整收录。
电影氛围太好,应隐一时之间也有些沉浸了进去,冷不丁感到手掌被握得一紧。商邵捏着她手的力道失控,都把她指骨捏疼,原本干燥的掌心一片潮汗。另一手抬起,烦躁地、下意识地想要拧松领结。
但他今天根本没打领带。
“阿邵哥哥。”应隐低声叫他一句。
“我抽根烟。”他起身,离开前,手搭在她肩上捏了捏:“别跟过来,我一会就回来。”
他推开应急通道的门,拍遍了裤兜也没找到烟盒,只好出门去便利店买。向来抽惯定制烟的,对满货架的烟盒失了头绪,挑了盒万宝路。
结账,撕开薄膜封条,站在门口雨檐下就抽起来。抽不惯,又或许是抽得急,没两口就呛得咳嗽起来。
深夜的便利店鲜少有客,店员默默看他唇角衔烟,继而深深地吸了口气。
再回到影院时,战争场面已过了。
徐思图原本随政要撤离,却莫名被派去前线。他是黄埔优秀学员,又跟在他兄长身边耳濡目染,早有排兵布阵的抱负,但淞沪会战节节败退死伤惨烈,他部下死尽,与军团失散,只能从沦陷区一点点苟且至广州,以待跟他兄长碰面。
黎美坚去香港也不顺利。去香港的船挤得乌泱泱,风浪也就算了,痢疾爆发开来,药不够,全靠个人捱。苏州跟过来的姨娘死了一个,草席一卷,哐当丢进海里。黎美坚裹着披肩,紧紧守着两枚皮箱,片刻不敢闭眼。
船上有米高梅的经理,惯与百乐门打擂台的,挖了黎美坚好几次。平时大家相见,油光水滑的头,锃光瓦亮的鞋,现如今脸色发黑,各有各的落魄。
不知过了几个昼夜,眼前出现岛屿轮廓,大家一阵欢呼,莫不有劫后余生之感。
码头上乱哄哄,接人的,拉黄包车的,游手好闲的;印度的,菲律宾的,英国的,各色人种,一时把人看得恍惚。现场这样闹,她不过就是刚把皮箱放下,去掺一把那可怜的脱了水的苏州姨娘,再回过神来时,箱子就不见了。
箱子里放着她所有的家当,以及徐思图给她的房子地址。
“徐司令单说派了人来接咱们,可也不知道那小五长什么样,是黑是黄?”姨娘咳嗽两声。
黎美坚扶她在码头桩子上坐下:“也许小五有我的相片,能认出我来。咱们原地等一等。”
一等等到快天黑,人也散尽了,也没人来找她。她只能走开了去,挨个问:“你是不是徐司令派过来的小五?”
问了一周,天已黑透,听到一声落水声,她也没有在意,直到回去时,看到苏州姨娘的蓝布袍子漂在水里,她背朝着天,趴浮在水上,屙痢屙得脱了相,夜色下像一条海藻。
黎美坚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走了。
米高梅蒋经理的小汽车去而复返,冲她鞠一躬:“黎大班。”
多余的话也没有。
她一个舞女,跳了十几年的舞,除了跳舞卖腰,还能做什么呢?蒋经理好歹是个老乡,又有点骨气在,不至于干出把她卖成暗娼的勾当。
黎美坚径直跟他走了。
“这么乱的世道,只有自己顾得上自己。”蒋经理往往用上海话说上这么一句,继而开始唱他三不搭七的小调。
小香港既没有百乐门,也没有米高梅,歌舞厅有是有,远不如大上海的气派。黎美坚在这儿,是蛟龙困浅滩。印度人体味重,偏喜欢自称自己是这个王子,那个王子,黎美坚坐王子怀里,讲两句英语都要屏着气。还有些毛都没长齐的小赤佬,叫她姊姊揩她屁股油。
她其实有想过去找一找徐思图的老婆。香港的华人交际圈就那么大,上海来的自成一派,见天儿的舞会或者沙滩排球,要打听徐司令的夫人一点不难。
但黎美坚不喜欢自讨没趣。她似乎是有一点爱徐思图了,这点爱让她无法去见那位太太,更遑论请她庇佑。
再后来,太平日子也没过几年,到了1941年,日本人炮火将港岛炸了个遍,港督举手投降,这座原本逍遥在战事外的太平岛也沦陷了。
蒋经理在炮弹下炸死了,世道太乱,几个舞女被美国大兵给拖到巷子里奸了。
黎美坚保全不了自己,这世上满目疮痍,她失魂落魄地走。
影院荧幕黑下来,再亮起时,到了48年。英国人重新接管了这里,满街走的都是巧克力色面孔,到了晚上,灯红酒绿的片区被划入各方保护伞的麾下。
黎美坚跟了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别人叫他司长。她不打听他的地盘,混不混黑的,是哪一司的司长,单单就是百依百顺地被养起来了。偶尔对着镜子跳一段快狐舞,早不时兴了,她跳一跳,看镜子里自己圆起来的腰身和眼角的细纹。
太太小姐们的牌桌上,麻将摸到二十四圈,谁都乏了。徐思图跟在司长身后进来。
黎美坚抽出白板,喊了声红中,惹得大家吃吃地笑。
洋楼一层光线暗,司长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徐思图的脸从光影里走过,异常深刻。
当着徐思图的面,司长伏下身,自背后圈住黎美坚:“新找了个安保队长,带来给你熟悉熟悉,黄埔军校的青年才俊,淞沪会战里能捡回一条命,真不是一般人。”
黎美坚蓦地眼眶一热,险些掉下眼泪。
早听说在广州的徐将军阵亡在了前线,十几万军团说散就散,至于他的胞弟,还有谁会在意呢?
黎美坚也早就当徐思图死了。哪知道他活着,瘦了很多,沉默寡言,面相都变了,洗尽了浪荡浮滑,变得阴鸷起来。战争上滔天血海里挣到的一条命,落到旁人嘴里,不过一句轻飘飘一句“不是一般人”。
黎美坚是个安天命的人,没想跟徐思图再起旧情。可她打着麻将,命他上楼替她取一张披肩,他去而复返,扶着楼梯,看着她的眼睛说:“没有找到,请黎小姐亲自来看一看。”
她的卧房里,甜甜腻腻的一股晚香玉香气,绫罗绸缎挂满了衣橱,黄色玻璃的柜门倒映出铺了墙纸的绿墙。黎美坚一进去,咕咚咽一下口水,口吻正经地说:“不是就在这里?孔雀蓝,带穗子的她猝不及防被徐思图从身后抱住。
他抱得她太紧,她旗袍下丰腴圆润的身体都变了形。
“你胖了。”
黎美坚破涕一笑:“三十六七.
比不上少女苗条了。”
@“十年了。美坚,我找过你。”徐思图喃喃而坚定地说。
“嫂子和囡囡”
“都死了。屋子被炸平,没一个活下来。”他下巴抵着她脖子,闭上眼,滚下一行泪,“美坚,为什么?”
他这一句“为什么”,要问的太多,以至于黎美坚一时之间无法回答。想他妻子大家闺秀出身,知书达理,听闻人也很心善,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是世道艰难,好人坏人,都不过是听天由命。
徐思图蓦然发了狠,将她在怀里扳转过来,不管不顾地吻上去。黎美坚的挣扎根本落不到实处,她捶他胸口一阵,鞋子也踢掉了,被他抱着抵到墙上,吻得脱力。
那之后,他们常相会在宾馆。
南洋式的楼,一进去,红色地毯,薄荷绿的墙,顶上吊着琉璃灯。有时候还没到床上,旗袍的盘扣就被扯飞了,露出半片白花花的肉。导演将情欲拍得很到位,未必有真刀真枪的什么动作,不过握住脚踝、抬起大腿,但让人面红耳赤。
应隐看到这里时,已经明白过来,这不是公映版,而是一刀未剪的版本。
她呼吸已经不自觉停住,只觉得身旁气息冰冷得可怕。但她连望一望商邵也不敢,只好吞咽着,乞求他能分清电影艺术和现实。
后面的吻戏太多。
沈籍老婆频频出现在片场,就是从这最后的三十分钟戏开始的。吻戏不需要清场,她坐在导演组的遮阳篷下,却不看监视器的画面,而是直接望向片场两人。
应隐还好,反倒沈籍首先受不了,找了他老婆哄了一阵。
哄过后,他老婆便只盯着应隐,目光如火炬。
黎美坚常常被徐思图咬破嘴唇,疼得眼泪花花,怨恨又仰望着他,徐思图便扶着她的脸,将她眼睫上的泪用心吻去。
这样的偷情,每分每秒都在走钢索。可是她好像顾不了了。在香港的十年,是颠沛流离的十年,她见到徐思图,就想起百乐门和霞飞路,想到那一条街的法国梧桐。他们的爱从来都名不正言不顺,不是他出轨,就是她出轨,除了在宾馆里宣泄,好像也没有别的出口。
后来那一天,她躺他怀里,彼此都汗津津的,互相抽着同一支烟。烟雾中,她望着天花板,说:“你带我回上海吧,新中国要成立了。"
徐思图不语,她翻身坐到他身上。
丝滑锦背从她肩上滑下,露出一大片光洁脊背。
她喘起来。徐思图扶着她腰,她颠得厉害,喉咙里逸出低低的呻唤。
身旁椅子砰的一声,折盖了上去。应隐仰首,见商邵在过道间急迫地走出两步,又蓦地回过头来,大步流星到她眼前,一把将她手腕扣住拉起。
又是砰的一声。有前排观众被吵到,蹙眉回头来瞪人,只看到一对匆匆离去的背影。
商邵走得很快,推开应急通道的铁门。应隐被他拉扯得跌跌撞撞,浅口皮鞋掉了,她说两声:“鞋!鞋!”
回首弯腰去捡。抬起身时,被商邵用力托抱而起,撞上墙壁。
这墙刷的还是老式那种油漆,冰凉凉的,应隐被撞得心都要跳出来,不自觉低呼一声,唇被密不透风地封住。
商邵吻她简直失了章法,虎口掐着她下颌骨,另一手扣着应隐的腕骨,将它死死抵住。
可怜应隐手里一双小羊皮鞋,被她捏得皱了又皱。
“他吻过你几次?”商邵吐息灼热,目光里发了狠,呼吸短促着,像在努力克制自己。
应隐吞咽一下,不敢与他对视,把目光瞥开:“记不清了。"
这是送命的回答。
商邵气息一紧,扣着她下颌的手指劲道那么大,几乎快把她骨头捏碎。
他捏开她下颌,火热的舌长驱直入,涤荡着,似要把她口腔里别人的印记都清除干净。
如果这时候有人经过,就会发现这内地著名的女影星,正狼狈地一个男人吻到口角生涎。
应隐舌根被他吮得发麻,身体软下来:“都是为了拍电影”
“你看他的眼神,跟看我时一模一样。”
应隐心口一震。
商邵却松懈了下来,帮她把口罩压好。指尖蹭过应隐脸颊,好冰,是被嫉妒弄得身体发冷。
“没这么简单。”他冷冷又平静地说:“知道吗,没这么快就完了。"
他还想干什么?应隐不敢往深处想,光这一句就够让她腿软。
出了影院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原本就僻静的街上门可罗雀。商邵取了车,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搭在窗沿,也顾不上一天只抽三支的清规戒律了,指尖的烟就没断过。
他现在怒火中烧,但车子驾驶却极度平稳,光影流淌在车身上,像野兽蓄势待发。
到了春坎角绮逦,商邵径直带她上行政套。酒店的高级经理匆匆前来,备了果盘和酒,要给大少爷接风洗尘。
但敲门数下,只听到商邵难耐的一声:“走开。”
应隐那件鲜绿色的对襟开衫早已悉数崩裂,扣子崩得在墙上柜上地毯上一阵寇窒喀哒地响。她被扔上床,柔软的床垫震得她耳边嗡得一声。
商邵目不转睛地看着,水痕,被他刚刚吻弄出来的。
“好了?”他问。
“没”应隐气势很软。
“这么大反应,是看你跟他的激情戏看的?”他面无表情,眼神眯了眯,问得不像话。
应隐羞耻得几乎要缩成一团:“没有”
她睁着眼睛,眼角泛出泪花,呜咽一声,跟电影里何其相似,令商邵想起沈籍的脸。
他被嫉妒着了魔、被占有欲迷了窍。
“是不是跟他入戏了?”他气息冰冷地问。@应隐不住摇着头:“没有”
“撒谎。”商邵拆穿,还是那样冷静地审问:“那几场戏,用的替身还是自己上的?”
他居高临下的眸色里,分明一点光都看不到。
“自己上的…”应隐根本没胆量撒谎,脚跟在被单上支撑不住,染上薄红的脚趾难耐回勾:“我错了呜放过我”
“放过你?”商邵像听了什么天方夜谭。
以往端方禁欲的君子,此时此刻周身却都是冰冷深沉的暴虐之欲,他嘴唇贴她耳畔,声音又冰又沉:“我罚你还来不及。”
在走进那家电影院之前,应隐从没想过会迎来这样一个夜晚。她想逃,但被商邵纹丝不动地禁锢在怀里。
屋内一时没声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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