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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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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她给他的骄傲,和给别人的不同。

    他以为他在飞机上试图打碎的,是她装腔作势的铠甲,是自作聪明的作茧自缚,是因为不信任他而咬牙硬撑的倔犟。

    原来不是。

    宁市的房子重金打造,包括屋后一座英式砾石花园,那里面种养着三百多种植物,从松杉、鼠尾草、风信子,到柳枝稷、软丝兰、郁金香,还有无数种月季玫瑰。

    但商邵此时此刻只能想起一种。

    那种玫瑰很美,花型饱满圆润,粉白的瓣,深粉的芯,娇嫩妖娆,一茎多花开得肆意。但这都没有什么大不了。

    玫瑰争奇斗艳,能媚到极致,也能清雅到令人见之忘俗,唯有它的枝头与花朵,四季直立。

    它叫瑞典女王丁,晨昏冬春,风疏雨骤,都永不垂头。

    好几秒没听到回答,应隐刚刚干涸的眼泪又开始涌了起来。

    她眨着眼,觉得眼前的他模糊而遥远,神思也渐渐不太清醒了。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委屈地抗议:“你不回答我。”

    她喘不上气,浓重的鼻音令她轻熟感的声线,听着无端像是小女生撒娇。

    商邵伸出手,随着他抹上眼睫的动作,应隐本能地闭上眼。

    她的热泪沾湿了他的指腹,商邵垂眼看着指尖,目光带有审视,像是感到陌生。

    他真的很讨厌手指被打湿的感觉,但擦她的眼泪与热汗却不排斥。

    “再问一遍。”商邵命令她。

    命令一个头疼脑热烧得浑身滚烫娇软的女人,多少有点不做人了。

    但他要应隐再问一遍,以便他认真地、毋庸置疑地告诉她答案。

    应隐趴他怀里,累极了的“嗯”一声,勉强提起神,嘟囔地问:“你喜欢海绵宝宝吗?”

    商邵:“不是这个。”

    “如果你也喜欢海绵宝宝,我们就是派大星”

    商邵舒一口气,沉着声:“应隐,给我清醒一点。”

    “章鱼哥吧哒吧哒”

    “吧、…”商邵停顿片刻,怀疑人生:“吧哒吧哒,又是什么?”

    应隐不回他了,过了会儿,抽一口气惊醒,伏他腿上喃喃慢慢地说:“商先生,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商邵黑着脸,一字一句:“你睁开眼看看,我就在这里。”

    应隐抽泣一声,很伤心地说:“不喜欢就拉倒了。”

    话题离奇地绕了回来,商邵脸色稍缓,回她道:“喜欢。”

    “太好了,你也喜欢喝热红酒吗?”

    一直耐心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应隐!”

    门铃声来得非常及时。

    商邵把她从怀里撇开:“医生来了,我去开门。”

    “你别走。”应隐抱他腰,赖床上。

    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商邵很艰难才拿开她手臂:“十秒。”

    “你抱我一起去。”应隐又缠上。

    商邵斩钉截铁:“不可能。”

    门铃声第二次响起后,房门开了,古板的、前来问诊的德国医生,看到里面的男人一手开门,一手扶着身旁女人的腰。

    那女人两手挂他脖子,踮着脚,埋在他颈窝里的脸通红,双眼醉醺醺地闭着。

    医生:“”

    商邵这辈子没这么离谱过,一边努力扶稳她,一边黑着脸道歉:“请见谅,她神智”

    医生表示我懂。

    一量体温,三十九点六,医生更懂了。

    即使是成年人,烧到了这个温度也是非常危险的,幸好应隐身体底子还算好,没有出现上吐下泻或电解质紊乱的情况。

    她被商邵公主抱着放回床上,呼吸短暂地平稳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医生听她心声,边有些严厉地说:“发烧的时候不宜饮酒。”

    “她刚落地,还没倒时差,过去二十四小时都没有好好休息。”商邵垂目看她一眼,声音低沉而温柔下去:“心情也很糟糕。”

    医生点点头,收起听诊器:“别的都还好,要打退烧针。”

    “需要输液么?”

    “不,她没有需要输液的病症,当务之急是尽快退烧,然后好好休息。”

    “怎么打?”

    医生已经拆出针管并开始配药,同时告知商邵:“肌肉注射,请让病人坐好。”

    酒店合作的是高端私人诊所,出诊费高昂,商邵信任他。

    他按他说的,将应隐扶起,拂开沾在她脸上的发:“应隐,坐好,打针了。"

    应隐没睁眼,迷迷蒙蒙地“嗯”了一声,软绵绵抬起胳膊。

    商邵把她手按下:“不是挂点滴,是打针。”

    “嗯?"

    商邵冷淡地给到三个字:“屁股针。”

    屁股针。

    屁股针?

    久远的童年记忆让应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嘴角不可遏制地往下一撇。

    她这一晚上,眼泪跟水龙头似的开开关关,这会儿又给拧开了,泪流满面不可置信细声颤抖着问:“屁股针…

    …?"

    商邵被她哭得没办法,扭头跟德国医生沟通:“可以吃药么?”

    医生已经抽好了药液,面无表情地说:“她喝了超大量酒精。”

    尖锐的针头闪亮,像某种可怕刑器。

    商邵:“”

    他吁一口气,摸摸应隐的头,声音无奈:“听到没有,你自找的。”

    应隐又不知道医生叽里咕噜说的什么意思,只觉得商邵似乎在取笑她,“呜…”的尾音下沉的一声,小动物闹脾气。

    她昏昏沉沉地被他摆弄到床沿,坐不稳,只好合腰抱着商邵,将脸靠着他胸膛。

    “请帮忙把她裙子”医生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把睡裙撩上去一些。

    @商邵始终保持着耳语的温柔音量,但语气冷淡正经:“抬下屁股。”

    应隐听话地抬了一些,方便他把裙摆抽出来。

    月白色的真丝睡裙磨擦着她柔嫩的大腿,被轻柔地抽走,继而堆至腰侧。商邵一只手帮她提着,

    纵使目不斜视,也还是看到了她的蕾丝内裤。

    白色的,只包住一半,花瓣似的贴着她浑圆的臀。

    Anna搞什么?让她准备贴身衣物,没让她准备得这么不正经!

    冰凉的酒精在甚少被人光顾的皮肤上轻轻擦过,应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更紧地抱住商邵。

    下一秒,针头刺入,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痛啊!俊仪!”

    俊仪就俊仪吧,好歹不是什么陈又涵。

    注射完又开了药,叮嘱了饮食忌口,医生结束问诊时,已经快两点。商邵送他到门口,回来时,

    应隐终于陷在被窝里昏睡过去。

    与刚刚半小时的哭闹、难以理喻和鸡同鸭讲比起来,商邵听着她的呼吸,一时之间只觉得世界无比安静。

    房内热气熏得很热,他走到窗边,将玻璃窗推开一道细缝,轻轻地深呼吸。

    空气冷冽,带着城市的气息和雪的味道。

    他对着窗和雪,静静抽完了一根烟,末了,自顾自垂头笑笑。

    真的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做得大概很不好。

    直到三点钟,再次测了她两次体温后,商邵确信她退了烧,终于在套间外的沙发上和衣而眠。

    第二天是峰会的开幕式和第一个会议日,议程和采访一直满满排到了下午四点,之后又是主办方宴会,用过餐后,才算结束一天的行程。

    商邵五点多时被生物钟唤醒,离开前,他摸了摸应隐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也恢复了清浅平稳。

    他在床头便签本上留下一行字:r好好休息,记得吃药丁落款是一个“邵”字。

    应隐半侧睡着,樱粉色的两片唇自然地抿合。她睡得很熟,并不知道有人曾轻抬起她下巴,拇指指腹在她唇瓣轻缓地摩挲,像是爱不释手,像是欲念难消。

    她只知道那指尖冷淡的沉香烟草味,实在太过好闻,如此轻易地入了她异国他乡的梦。

    商邵回了自己房间,洗过澡换了衣服,修整好仪容,又喝了两杯黑咖啡后才下楼。

    酒店大堂高雅奢华,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这个时段,与会的嘉宾都正出门,西装革履的绰绰人影中,唯有一张东方面容温雅贵重,步履从容如闲庭信步。

    等候在侧的助理迎上去,与他一同走出玻璃旋转门,走向那辆已经为他打开车门的迈巴赫。

    @应隐直睡到十一点多才醒,且是被饥饿叫醒的。身上的酸疼感还没消失,肌肉仍然乏力,要命的是,她翻了个身,只觉得右边屁股好疼啊大脑疼痛欲裂,记忆一片空白。

    依稀记得商邵是不是来过?

    “等等”应隐缓缓坐起身,细眉一皱,觉得大事不妙。

    商邵怎么会过来?她明明记得,她难受得快死了也没给他发微信求救。

    俊仪接到她的夺命电话,劈头盖脸第一句就是:“你跟商邵说什么了!”

    俊仪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给商先生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然后呢?”

    “然后他去了你房间,告诉我你发烧了,但他会照顾你,让我不用担心。”俊仪一五一十汇报:“商先生人真好呢。”

    “完了。”应隐眼前一黑,手机啪嗒一声垂直坠落。

    完了完了。她喝了好多酒,醉得很严重。

    她一醉就会胡说,情绪脆弱,极度易怒易崩溃,会又哭又笑,会守不住秘密,会痛哭流涕,会逼人跟她一起看海绵宝宝!

    完了完了!

    俊仪那边喂喂几声,只听到应隐一声爆哭。

    没容得俊仪关心,应隐卷着被子连滚带爬捡起手机,首先翻看所有视频网站的历史记录。

    太好了,没有海绵宝宝!

    等等那这么久的时间,他们都干什么了?!

    应隐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一边回忆,一边缓缓把一缕头发咬进了嘴里。

    她依稀仿佛好像.

    说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应隐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呼吸停止脉搏加快心跳骤停,砰的一声,以死到临头的体征摔倒回了床上。

    她是不是说陈又涵了!

    门铃响了一下,Anna刷卡进入,边打招呼说:“早上好应小姐,我来啊!”

    Anna被她死不瞑目的模样吓到一声尖叫,直到看到应隐一个骨碌翻身下床。

    应隐一边套着衣服,一边冷静快速地说:“安娜你好是这样我国内临时有通告需要先走一步谢谢你的款待但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去机场,再晚就来不及了!"

    Anna看她身手矫健神志清明口齿清楚,有些迷惑地说:“可是商先生说你病重,让我照顾好你,

    还要随时跟他汇报。”

    “不要汇报!我很健康!一切都好!”应隐无头苍蝇般在房间里转:“我我我护照呢?你身上有没有带钱?德国的钱叫什么来着?借我一点商先生会还你。”

    Anna见她神情凝重一本正经,又想到商邵昨天说要事事以应隐的需求为先,因此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便痛快地说:行,那给您安排车子去机场。”

    “好的!”应隐一把握住她手热泪盈眶:“你真好,祝你长命百岁,girls help girls!"

    Anna,不愧是商宇集团德国办事处信得过的优秀员工,做事踏实,回应及时,行动力极强。两分钟后,她叫的车子已经在楼下等候,并给了应隐一沓现钱:“以备不时之需。”

    应隐:“嗯!”

    纵使浑身酸痛头晕脚软,她也还是以极利索的速度穿好了衣服。

    礼帽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套着,护照放进大衣口袋,她目光如炬风风火火如特工出勤直至走到房门口,被听了半晌的男人拦住去路。

    商邵微微抬眸,顺手将烟捻灭在烟灰缸中,边吁出最后一口,边问:“跑什么?”

    刚刚还在大步流星的长腿硬生生刹住,继而换成一小步一小步,缓缓地、心虚地倒退回了房内。

    应隐目不转睛地看着商邵,咽了咽口水。

    又、又害怕又尴尬!

    Anna完全状况外,只被商邵的出现吓了一跳:“邵董!你不是在开会么?怎么回来了?"

    “我要不回来,你就把她放跑了。”商邵慢条斯理地说。

    Anna一听“放跑了”三个字就知道不妙,唰地一下抬头看应隐:“应小姐?”

    应隐硬着头皮但气势十分虚弱:“我真的有通告”

    商邵半抬起左手,散漫地挥了下两指,吩咐Anna道:“你先出去,给她叫一份餐,记得清淡养胃一点。”

    Anna贴着墙低头逃得飞快,走之前,体贴地帮应隐关死了门。

    应隐疯狂吞咽:“商、商先生”她尬笑,装镇定装大方:“你不是开会么?”

    “惦记你,中午刚好有点时间休息,所以来看看。”商邵轻描淡写地说,将羊皮手套从指尖摘走,摸了摸她额头:“还有没有烧?”

    应隐只敢摇头。

    “国内什么通告?”商邵问,垂眸看着应隐,像是真问。

    “一个……”应隐大脑卡壳,编不出来。

    “昨晚上醉成那样,脑筋不是还动得很快?”商邵勾一勾唇,“现在怎么变笨了?”

    应隐双眉一拧嘴角一撇,五官皱得生动而漂亮。她紧闭上眼,快哭了的声音:“我错了!"

    商邵对她流利的道歉感到好笑,偏不动声色问:“错什么了?”

    “错你不高兴的地方都是我的错!”

    “我没有不高兴的地方。”

    应隐唰地抬头,睁开的双眼明亮如星辰:“真的吗?”

    “除了一件。”

    应隐小心翼翼地问:“哪、哪一件?”

    “你这么难受,俊仪又不在你身边,你宁愿找她,也不肯找我。”

    “我”应隐抬着的眼眸轻眨,瞳孔中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惊惶:“我让你那么生气,而且你忙。”

    “是吗,”商邵漫不经心地问:“是因为你让我生气,而不是因为我让你生气?”

    应隐蓦地鼻尖酸楚,“我不敢。”

    她这句话多少带了些脾气。商邵笑了笑,静看她几秒,低沉的声音说:“对不起,让你难受。”

    对不起三个字到底有什么威力,竟然让她的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下。

    她低下头,反复抿着唇,眼泪划过下颌,吧嗒吧嗒地砸在地毯上,洇出一个个小小的深渍。

    “商先生给了我一亿,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应隐两手抄在大衣口袋里,指腹用力磨着护照本的边角,将低垂的脸撇进德意志正中午的暖阳中。

    这句话不止是带脾气,简直像是骂人。偏偏她讲得真心实意,又心平气和的。

    商邵不知道该气该笑,明明昨晚上那么坦诚,今天又开始跟他倔强骄傲。

    跟她相处,像打商战,容不得他游刃有余,要他知己知彼,要他全力以赴,要他专心致志。

    要他一心一意。

    商邵伸出摘了手套的那只手,为她拭去眼泪。

    他的手指又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但确实算不上讨厌。

    “你昨晚不是说,”他顿了顿,指腹停在她苍白柔软的眼底:“要跟我有一个平等的开始?”

    心脏怦地一下,撞得应隐的胸腔生疼。她喝了酒那么胆大包天,是吗?肖想的,幻想的,不切实际的,根本不配的东西,都敢说出口,都敢向他祈求?@“喝了酒的话,商先生请不要当真。”

    “我当真了。"

    应隐的心皱成一团,像被人捏住。她紧闭着眼,眼泪掉得更厉害,病弱的脸被阳光晒得近乎透明。

    她深吸一口气,吞咽了一下,再开口时呵着气笑了一下,才说:“商先生"

    她嘴边的话被商邵打断。

    “叫我名字。”

    应隐蓦然抬起脸,眼眶和鼻尖泛着同样的红。

    “我想了一上午,我想,既然你要平等,不如就从你肯忘掉这一亿,叫我名字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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