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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王忠嗣又问了几句市场上的粮食价格第五日,王忠嗣估计安禄山就快赶回来了,于是潇洒一抹嘴,用完了早膳就向史思明告别了。“本将事务繁忙,既然安禄山不在,那本将就先走了。”王忠嗣吩咐手下上马,就要离开雄武城。
史思明顶着青紫色的黑眼圈,真情实感挽留王忠嗣:“将军再多在雄武城留几日吧。”
安禄山已经快要回来了,史思明真心希望王忠嗣能去面对安禄山,而不是一走了之,王忠嗣离开了他是不打紧,可自己就要面对安禄山的盘问和责怪了。
王忠嗣冷冷道:“本将乃是四镇节度使,政务繁忙,你难道要耽误本将处理军务吗?”
史思明讪讪退下。
延误军机这样的大罪他可承担不起。
王忠嗣刚走一日,第二日安禄山就气喘吁吁骑着能负重五百斤的良马赶到了雄武城。
他太重了,每次出行都要骑着能负重五百斤的良马,每二十里还要再换一次马。
“王忠嗣呢?”安禄山踩着随从的肩膀下了马,上来就询问史思明王忠嗣的消息。
史思明小心翼翼道:“王忠嗣昨日便带兵离开了…”
“废物!”安禄山斥道。
他收到史思明的报信以后心如火焚一样焦急,生怕王忠嗣察觉到了他的谋逆心思,一路上不顾身体,日夜兼程赶了回来,就是为了应付王忠嗣。
可现在史思明却告诉他王忠嗣走了。
安禄山面色难看,他不由猜测王忠嗣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东西,会不会向朝廷告发他“他知道了吗?”安禄山忽然冷冷开口,一双小眼睛里满是狠厉盯着史思明。
史思明被震慑地移开了视线,回道:“没有,末将派人守住了武库和军营。”
安禄山的表情和缓了一些,可依然不敢放心。
过了片刻,安禄山呼了口气,吩咐道:“给圣人和右相再送一批礼物,就告诉他们这是胡儿的孝敬。”
“不能让圣人怀疑胡儿的忠心。”安禄山肥胖的面上浮现一丝阴险。
经过几次接触后,安禄山已经知道了那位端坐于明堂之上的天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愚蠢,好糊弄,自大,贪婪,喜欢听奉承。
安禄山认为李隆基就是一个老废物,根本不是其他人口中传说的明君。
他第一次见李隆基是天宝元年,只说了几句奉承话加上送了一堆宝物,李隆基就给了他范阳节度使的位子。
对安禄山来说,李隆基只是一个沉迷美色和钱财、没能力的老糊涂蛋。
天子之位,那样的老糊涂蛋能坐,他难道坐不得吗?
他生下来就死了爹,继父虐待他,他的母亲懦弱,他是个胡人,谁都看不起他。他往上爬的路这么难,被人一口唾沫吐在脸上他都要再把另一半脸送上去,他跪着到处送礼,笑脸迎人,为了往上爬几次差点死掉,谁都看不起他。
可那个老糊涂蛋却只因为姓李,就能轻而易举拥有他渴望的一切。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老糊涂蛋能轻而易举就拥有他想要的一切?
安禄山恨那些因为他出身卑微就看不起他的人,他渴望成为人上人,让所有人都跪在他的脚下。
他也想做高高在上的圣人。
可在做好准备之前,安禄山要像他每一次成功之前一样,先蛰伏好,不能被别人发现他的野心。
@“再给贵妃的几位姐姐送一份厚礼,还有右相手下得力的官员,都送厚礼,还有巡查使节不用吝啬钱财。”
安禄山感慨了一声:“钱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啊”
回到朔方以后,王忠嗣派去调查安禄山手下几个铁矿和军队里兵器消耗情况的探子也回来了。
王忠嗣照着李长安给他的方法计算,发现安禄山手下那几个铁矿的产铁量和明面上产出的兵器数量的确对不上。
大唐人还没有经历过信息战的洗礼,也没有统计学的概念,他们并不重视这些账目上的信息,甚至士农工商,工匠的地位并不高,王忠嗣很轻松就从安禄山手下的匠人手里得到了这些消息。
“安禄山此贼,瞒报了大半的兵器产出,他的武库中必然堆满了兵器。”王忠嗣对李光弼道。
王忠嗣的眉宇间满是对大唐的担忧:“范阳的粮食价格也比朔方要高一倍。”
分明范阳比朔方要更往南,土地更适合种植,按照道理来讲范阳的粮价应当比朔方更便宜才是。
唯一的答案就是有人在大量储存粮食,导致范阳市场上的粮食比朔方更少,所以粮食价格才会更贵。
高筑城墙,囤积粮食,收买人心。
每一条都和二十九妹信中所言对上了。
王忠嗣的心沉了下去,他猛然抬头对李光弼沉声道:“我得上书告知朝廷此事。”
李光弼面色一变,急促劝道:“将军不可啊,若无直接证据,朝廷岂会因为将军一面之词就相信安禄山谋逆呢?”
“安禄山建造雄武城已经禀告了朝廷,无论是囤积兵械还是囤积粮食,他大可都将其推到防范外敌身上。”李光弼劝着王忠嗣,“将军就算要揭发安禄山,也大可再等几年,等到证据充足了再向朝廷上书啊。”
王忠嗣目光坚定道:“我早一日告知朝廷,朝廷便能早一日处理逆贼。我是大唐的臣子,看到了大唐生了毒疮,难道能够视而不见吗?”
李光弼拱手:“将军大义。”
“你先下去吧,传本将的调令,命田神功去河东,整备军械,备战。”王忠嗣斩钉截铁道。
他要做好万一安禄山不听朝廷处置直接反叛的准备,若是安禄山敢反抗,他就带河东军长驱直入攻打范阳为大唐擒拿此贼。
是夜,灵武城军署书房中的烛火亮了一整夜。
王忠嗣负手而立站在院子中抬头看着满天的星辰,朔方的星辰很亮。
或许是灵武城的地势比长安城高,灵武城的星星看着也比长安城更明亮一些。
王忠嗣抬起手,仿佛想要抓住星辰一样。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王忠嗣低声念着,这是李白的新诗。大唐人人都爱李白的诗,王忠嗣自然也爱李白的诗。
或许也不新了,这首诗从中原腹地传到朔方边境,或许要传一年,或者更长时间。
灵武城比起王忠嗣长大的长安城实在太过荒芜寂寥了。长安城有美酒,有牡丹,有美人的温柔乡,有游侠儿的快意恩仇,有火树银花,有金枝玉树,有看不完的歌舞;灵武城只有身披铁甲手拿长戈巡逻的将士和漫天的风沙。
王忠嗣偶尔会怀念长安城,却从未后悔过守着灵武城,他在灵武城战战兢兢,就是为了守护长安的繁华。
长安城是他长大的地方,那么好那么好,他要守护好长安,守护好大唐。
王忠嗣摇曳不定的心逐渐坚定了起来,他没有再看夜空,直接转身走入了书房,提笔沾墨。
烛火洒在桌案一角,几张被揉的皱巴巴的纸页被摊平放在桌案上。
最下面一张露出了小半页纸。
【
吾兄切莫告知朝廷,圣人年老,奸臣当道】
烛光明暗不定。
【.
或反遭诬陷,恐有性命之危】
王忠嗣伏案奋笔疾书,在奏折中一一阐述着他为何会认为安禄山谋逆,当然隐去了他写信询问李长安这一段。
夜深了,风从窗户缝里面吹来,掀起了桌案上纸页的一角。
【
切记妹言,三思而行。】
【妹,李二十九】
一滴苍白的蜡泪滴在了信纸上,两滴、三滴书房外,夜风呜咽嚎叫着,卷起漫天的沙尘。
王忠嗣写完了奏折,满意和衣而眠。
第二日一早,王忠嗣又最后看了一遍奏折,犹豫片刻。@“有几条似乎不太清楚。”王忠嗣犹豫一下,将这封奏折放入了多宝盒内,又重新拿了一份空白的奏折,细细阐述着他认为安禄山谋反的原因。
一写就是一个时辰。
写完之后,王忠嗣却仍然觉得不太满意,长叹一声,又重新拿了一份奏折。
这一日,王忠嗣只喝了半壶茶水,一滴米都没有进。
节度使这么高级别的封疆大吏谋反绝对能算得上震惊朝野的大事,王忠嗣自己就掌握兵权,他太清楚久在边疆战斗的精兵悍将和中央朝廷那些养尊处优的金吾卫的差距了。
倘若安禄山真的谋反,大唐必定会混乱,王忠嗣希望李隆基能在安禄山还没有彻底成气候之前先处理掉这个逆贼,将安禄山对大唐的损害压到最低。
他的奏折写的很长,官员递给朝廷的奏折有着专门的规格,王忠嗣一封奏折没有写下他要告诉圣人的东西,又补了另一本奏折。
这是一封重写了三遍、字字真切的万言书。
写好了奏折,王忠嗣立刻派人快马加鞭送去长安城。
勤政楼中,歌舞正浓,李隆基枕在美人腿上,眯着眼欣赏歌舞,口中还吃着美人纤纤玉手剥好的荔枝。
“再奏一遍,方才那一曲应当以商音为主音。”李隆基懒洋洋道。
这首曲子他是第一次听,不过李隆基高超的音乐素养足以让他听一遍就找出更合适的曲调了。
“陛下,这是今日各地送过来的奏折。”高力士捧着奏折走到了李隆基身侧,低声唤了他一声。
李隆基挥挥手,不以为意道:“先送去右相府,林甫看完了再呈给朕。小事让右相决断便可。”
“有朔方那边送过来的奏报。”高力士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李隆基却忽然抚掌大笑,乐呵呵道:“好,朕所料果然不错,这曲子的确应当用商音为主音最合适!”
他十分得意自己的音乐本事。
高力士无奈,只能捧着奏折离开了勤政殿,吩咐手底下的宦官将奏折送到右相府。
这两年圣人是越发不喜欢理政了,大小事情几乎都交给了右相。
高力士倒也知道李林甫的本事,李林甫的确一个人就能把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可毕竟帝王将政务都扔给宰相也着实太说不过去了。
右相府,李林甫看着王忠嗣呈上来的这封万言书,挑了挑眉。
他扭头询问宦官:“陛下可曾先看过奏章?”
“回右相,陛下今日忙着欣赏教坊新编的曲子,直接就让奴将这些奏章送到了您这儿。”小宦官恭敬道。
李林甫捋了一把胡子,眼中浮现笑意。
这封奏折,写的真情实感极了,连他都有三分信了,真应该让那杂胡看看啊。
看来不必自己再多想办法扳倒王忠嗣了,有人必定比他更着急扳倒王忠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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